朝臣們有多驚怔,百姓們有多震,沈毓章本不去想,亦本不在乎。他所想的,所在乎的,是昨夜勾著他的手不肯松開的親生骨。
書閣中,英嘉央將英宇澤從案前領至一旁坐好。
神態和,對孩子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盡量以他能聽懂的語言,緩慢地向他講述并解釋,這一件與他相關的、足以令英氏宗室與國朝為之的大事。
沈毓章則在一側沉默地看著。
英宇澤乖乖地坐著,聽娘親對他說的話。一張小臉從初時好奇,漸漸變得懵懂,到后來皺了皺小眉頭。
孩子正逢啟蒙的歲數,此事對他而言太過艱,聽不明白正在理之中。但他仍然保持著聆聽的模樣,不因自己的不解而放棄對娘親講述的專注。
沈毓章的目逐漸從孩子上移到英嘉央的臉龐上。
英宇澤不曾在宮中長大,上卻蘊有宗室子的教養與知禮,又因份特別而長年居于府中、不見外事,卻能養就一副懂事與樂觀的子,這全因在孩子上傾注了難為旁人所知的諸多心。
他從未懷疑過,能夠將孩子教得這般好。
自喪母,被父皇以極致的呵護疼養大,卻沒有仗著圣眷生高傲驕蠻的心,反倒是聰慧知國事、明理又溫,而這正是他當年為心的最初緣由。
如今做了母親,又豈會不將孩子教得更好。
憶想當初在金峽關,想必卓炎亦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迅速拿定主意,執意策立所出之子為新帝。
……
聽娘親說罷,英宇澤悶著聲,半晌都沒。
他天資穎慧,雖不甚明解娘親話中深意,但已能約到今后他將要面臨的是全然不一樣的人生。除此之外,他甚至能覺到,今后就連自己與娘親和爹爹的關系,也不會同今日一樣了。
為了確認自己的覺,他擰著小眉——那擰著眉的樣子竟像極了沈毓章——向母親提出了他的問題:
“以后,我想讓爹爹陪著我玩,給我買好吃的,帶我出去騎馬,帶我去軍營里看看,是不是都不可以了?”
英嘉央看著他,沒說話,只是輕地了他的頭。
這舉便是令他失的回答了。英宇澤極力忍著心的委屈不表現出來,拿眼瞅了瞅沈毓章,小聲說:“可是我想要爹爹疼。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
這話一說出口,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大聲哭出來,小臉一時間得皺皺的,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沈毓章走來,抬臂將他的小手握進掌心中,安地了,又替他了臉上的眼淚鼻涕。
大掌溫厚的熱意及男可靠的力量,令英宇澤的哭泣聲漸漸弱下來。他小聲噎著,長的睫都因淚水而凝了一簇簇的。他努力睜了睜眼,忍住哭意,看向面前的爹爹。
與先前的作相反,沈毓章的臉上沒有毫哄他的表,甚至還凝有幾分肅。看見孩子的緒較之方才穩定了些,沈毓章開口說:
“你想要爹爹帶你去軍營看一看,那麼爹爹現在就先讓你知曉,我大平近些年來,每年戰死的軍人及丁夫,則數萬,多則十數萬。那些軍人及丁夫的孩子們,同你一樣,也想要他們的爹爹疼,但是他們的爹爹卻再也回不了家。
“戰死的那些軍人及丁夫,很多本不該死。但因皇帝昏聵,以致有無數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們,從小便沒了爹爹。他們甚至都沒有辦法去和別人說,他們想要爹爹疼。
“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兒子,故而你的肩膀上須承擔安國安民之重任。邊疆多將兵,為守英氏之天下而終年枕戈,而你既然姓英,更當為英氏之天下而盡一己之全力。
“你要做一位英睿賢明的帝王。如此,才能夠對得起曾經為了這天下而鞠躬盡瘁、不惜以濟民的英氏列祖列宗,才能夠讓天底下的孩子們都可以有爹爹疼。”
英宇澤怔怔地,雖然并沒能全部聽懂,但卻清晰地接收到了自己必須要做一個好皇帝、讓天底下的孩子們都能有爹爹疼這一關鍵信息。
這是他期盼相見了多年的、心中有山河的、剛正英武的爹爹,對他說的。
他抬手胡地抹了抹自己的小臉,眼鼻通紅著,小聲問說:“爹爹……好皇帝,要怎麼當?”
沈毓章很短暫地沉默了一下,眼底浮出堅定的決意,說出口的回答更像是他久存于心底深的莫大愿:
“恢復前烈,力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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