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詢不以為意,繼續道:“你做此地縣令十數年,把他們當做父老鄉親,可到如今,你仍舊讓他們活得低人一等,便是在年,他們有時都要朝廷補。是,戰之過,但為何與你境相仿的縣令,都能讓轄區百姓過得比你的百姓富裕?他們怎麼就能任職三五年之后便升遷到別?他們怎麼就沒活你這樣在朝廷面前始終是要飯花子的德行?”
萬鶴年辯解,程詢卻視著他,加重語氣:
“你無能!自己都沒活出人形,卻自以為高人一等;自己的百姓食不果腹,卻帶的他們看不起這看不起那,甚至質疑朝廷。你這臉,當真是文人的恥辱,令人作嘔。”
萬鶴年無法再維持先前的平靜,眼神流出憤怒,面轉為清白,形哆嗦起來。
舒明達看著,有點兒懷疑這人會被程詢活生生氣死。
程詢的話還沒完:“照你的說辭,朝廷一次沒照顧到懋遠,便會永遠虧欠你們?出過一批貪污吏,如今、日后就再也不會有清明的場?若是這樣想,你還活著做什麼?十幾年前投河自盡,豈非皆大歡喜?”
萬鶴年氣憤難當,語聲有些發地回:“我信得過朝廷,信不過的是與商賈聯手的程知行!”
“我知道。”程詢牽了牽,緩步走到大案后方,手上驚堂木,沒再掩飾眼中的鋒芒與不屑,“只是,誰需要你信得過?你倒是瞧得起自己。”
萬鶴年額頭上沁出大顆大顆的汗,形抖得愈發厲害,“原來程大人既是來殺人,也是來誅心的!”
程詢言歸正傳:“你若尚存幾分良知,即刻勸外面那些百姓遷移。分流淹田之事,非爾等可阻撓。”
萬鶴年形似篩糠,語聲的氣勢卻很足,便顯得說不出的古怪:“該說的話,我已跟你說明白。怎麼,程大人以為我在說笑麼?又或者,不敢殺我?”
程詢牽了牽。
萬鶴年見他沒當即應聲,抬頭過去,笑得諷刺,“不論是殺我還是把我下獄,外面的百姓都不會答應……”
程詢打斷他的自說自話:“不要說你一個七品縣令,就算皇親國戚在此,執迷不悟,我照殺不誤。刁民為你不平,有一個我殺一個,有兩個我殺一雙,群結伙地送死,我就全部就地正法!”
萬鶴年的形停止了抖,語聲也變得平穩,含譏帶嘲地道:“你還是三思為好。我們到時候走不出去,遷移出去的百姓自會知曉我們已落難,總會有人替我們做完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嗯?”戾氣、殺氣自程詢雙眼迅速蔓延至周,語聲亦著戾氣、殺氣,“為了你這一萬人的得失,便要讓幾十萬人陷人間煉獄?為了你們的懷疑,便要讓兩廣及至朝廷承不可估算的損失?你們也配!
“你這種貨,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得不到朝廷的賞識,便絞盡腦地得到一方百姓的稱頌,幾時遇到機會,便掛著個為百姓著想的名頭送命,妄想著青史留名。
“為了大局,你們這一萬人,我真不會放在眼里。
“焉知你們如愿,將會有多軍兵為了賑災、救民生死攸關?上沙場舍生忘死的熱兒郎,憑什麼為你們這幫蠢材善后!?兵力損耗,倭寇便有可乘之機,接踵而至的便是戰!你一條賤命,能抵誰的命?你們一萬人的家命,又值多軍需?”
一聲聲質問,一句句道明最殘酷后果的言語耳,萬鶴年的頭漸漸垂了下去。
程詢語氣更為激烈,眼里只剩殺氣:“我把話放這兒:時候尚早,你若奉勸無辜百姓回頭是岸,我不會取你命;再有遲疑,我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外面那些百姓因你的愚蠢為刀下亡魂!
“遷移出去卻不安分之輩,你會眼睜睜看著,我把他們當做沙袋,葬于洪流之中!
“至于你,我會留著你,來日將你凌遲死!”
語聲微頓,他重重一拍驚堂木。
萬鶴年形猛然一。
程詢語氣轉低,一字一頓,道出未盡之語:“誅你十族。”
萬鶴年吃力地抬頭向程詢,程詢卻已點手喚兩名千戶,“吩咐下去,一刻鐘之后,看不到萬鶴年走出去,便將縣衙外的刁民就地正法!”
兩名千戶愣了愣才高聲稱是,轉走出大堂。舒明達看得出,二人并不是質疑程詢的命令,而是因為此刻的程詢殺氣太重、氣勢過于駭人,全然是睥睨天下、殘酷冷的面目。
舒明達在萬鶴年臉上看到了恐懼之。
大堂,幾乎讓人窒息的沉寂之后,萬鶴年終于想通了整件事,服了。他掙扎著站起來,“我……我去跟百姓們說,讓他們盡快遷移到安全的所在。隨后,聽憑程大人置。”
程詢睨著他,“你那兒皮,不妨再穿一次。”
萬鶴年低聲稱是。
那一年的災,終究是以損失減免至最低的結局收場。
災期間,程詢、河道總督、陸放、舒明達等人沒日沒夜地奔波在各個災的地方之間,親自帶領兵救助困的百姓到達安全之地。舒明達之外的三個人,傷的傷,累倒的累倒,皇帝曾特地派太醫院里醫高超之人遠赴廣東,為三個人療傷治病。
災過去之后,程詢并沒寬縱萬鶴年,上折子給皇帝,皇帝當即下旨罷黜了萬鶴年的職,令其回鄉養老。
——這便是當年萬鶴年相關一事的原委。
蔣徽聽完,滿眼都是對叔父的欽佩、仰慕,“天啊,叔父那時才二十出頭吧,也太有魄力了吧?”
董飛卿笑道:“要不是這麼有魄力,怎麼會讓前錦衛指揮使都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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