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會試同往年大不相同。

比起會試之前頻頻發生的意外， 小小的考場變化反而沒那麼惹眼了， 尤其往年貢院里的環境也沒好到哪里去， 號舍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又要在里頭待上兩天一夜， 還得絞盡腦答題，那滋味注定不會好過的。

——然而今年更勝往年。

考前的意外多了去了，考場臨時變了個地兒，考生的人數卻創下了歷年的最低，偏生今年的冬天還格外得冷！

若說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因素， 那麼考場中個別考生的言行舉止卻不得不令人氣憤異常了。

大冬天的， 哪個不想吃上熱乎乎的飯菜，喝口熱騰騰的湯水？擱在素日里， 這也不算什麼，即便是所謂的寒門子弟， 也不至于窮到那份上。可如今是什麼況？會試！！

從進考場那一刻起，其他考生都做好了吃苦耐勞外加挨凍的準備，可當他們發現并非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時，那、那滋味……別提他了。

孟謹元只覺得前些日子是真沒白鍛煉心。

自打孟家喬遷新居，那三只厚著臉皮提出借住一事后， 孟謹元天天就活在悲傷之中。

這話要咋說呢？

孟家的伙食確實是好，哪怕孟謹元本并不是十分在意口腹之， 可他也不至于分辨不出吃食的好壞。

早先周蕓蕓就喜歡做各種新鮮的點心，之后孟家采買了下人，周蕓蕓又親自教了好幾樣點心后， 書房里的零糕點就再也不曾斷過，甚至不止這些吃食，還有各聞所未聞的飲品、茶湯、羹粥……

總之一句話，孟家書房比那京城里最上檔次的酒樓更香味撲鼻，引得人食指大。

而孟謹元無論在書房里在干什麼，邊總是有人吃吃吃喝喝喝。

換個人連日子都沒法過了，再不然就放下筆直接跟著一道同流合污。可孟謹元是誰？他打小就是個意志格外堅定的，哪怕周遭折騰那般，他依舊咬牙堅持住，權當是在鍛煉心了。

——其實他也想趕人的，無奈只要對方來個：孟兄啊！！！！！！

——得了，想待就待著吧。

明明孟謹元才是四人之中年歲最小的那個，可偏偏另外三只都自自發的喚他哥。他還能怎樣？認了唄！

如今看來，當初是真沒白鍛煉心。

聞著空氣中飄著甜津津的香味——嗯，是烤紅薯——孟謹元提筆硯臺，沾了點墨后稍稍抿了抿筆尖，運氣提腕，在上好的紙上行云流水般的書寫下一連串的錦繡文章。

聽著不遠傳來磕崩磕崩咀嚼的聲音——花生米這是烤過頭了吧？帶了點兒糊味——孟謹元繼續潑墨揮毫，毫不影響。

又片刻，夾雜了辣味的米飯香味一點一點的散發出來——蕓娘說那蓋澆飯，名字怪味道倒是不錯的——正好寫完最后一個字，孟謹元收了筆，又從頭到尾的細細查看了一遍，待檢查完畢后，恰好墨跡已干，便仔細將卷子收了起來，打開置于畔的食盒，取出一份飯菜并加熱包……

左右那三只都開吃了，與其分批次刺激別人，不如徹底來個痛快。

孟謹元覺得自己為旁人著想的，可惜同考場的人卻不這麼認為。試想想，自個兒啃著邦邦的冷饅頭，喝著冷冰冰的隔夜茶，旁人卻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還幾個人一起開吃，前后左右都是撲鼻的香味！！

沒活路了。

等第一場考試結束，考收走了卷子時，已是二月十五的傍晚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雖說是傍晚，不過沒一會兒天就徹底暗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因著卷子已上，明個兒天一亮就能出去了，考場里的氣氛自然也就松懈下來了。尤其考場中，夜里是不允許點燈的，哪怕說要去糞所，也是由差提著燈籠引路的，諸考生手里只有暖手爐里那些微亮。

啥事兒都不能做，那就索早些歇著，明個兒就能出去好好吃上一頓，犒勞犒勞這兩日盡委屈的胃。

想法很好，可他們忽略了一件事兒。孟謹元他們四人所帶的吃食數量太多了，若單單只有孟謹元一人，大不了將吃剩的帶回家去。可擱在其他幾人上……

吃！

左右明個兒回了孟家一定會有其他好吃的！！

哪怕這幾個月來，小柳他們沒怎麼跟周蕓蕓說過話，也清楚的知曉周蕓蕓是什麼子的人。

沒有其他眷喜歡念叨的習慣，也毫不小氣，對于華服首飾完全無，唯一的興趣好就是專研各種吃食。對了，還有一個把寵上天的阿！！

小柳三人敢肯定，等明個兒出去時，一定會有一大桌的山珍海味味佳肴在等著他們，興許還能吃到新鮮吃食，然后的睡上一覺，回頭再帶著一兜子的吃食進考場！

抱著這樣的想法，小柳三人胃口大開，左右吃東西又不是非要看清楚不可，借著過道里忽暗忽明的燭，三人索著將吃食全塞進了里。

那頭，三人吃得滋滋的，這頭，孟謹元原本就打算睡下了，可偏生人在黑暗中，其他觀會異常敏，在糾結了半日后，他索也起來吃東西。

孟謹元尚且如此，其他考生呢？

——如果這一次落榜的，一定是那幾只吃貨的錯！

——吃吃吃，就知道吃！這麼能吃你倒是去當廚子啊！考什麼會試！

——那幾人家里是養豬的，還是把自個兒當豬養了？

待孟謹元等人吃飽喝足睡過去后，其他考生聞著空氣里殘存著食香味，著干癟的肚子，更加睡不著了。

苦熬了一夜，終于天明了。

第一場考試就這樣結束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等第二場考試時，竟有多達十幾人缺考。一問緣由，皆是吃壞/撐了肚子，有一人竟是吃到閉過氣去，實乃天下之大稽。

小柳總覺得自己的考運格外得好，這一點在聽聞考生人數又減時，升到了頂點。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安排在糞所旁邊時……

他已經徹底淡定了。

不就是會試嗎？瞧著也不比鄉試難。不對，考鄉試時他還是很張的，而且當時天氣太熱了，熱加上臭，他那會兒是真的苦熬過來的。這種覺該怎麼說呢？就好像多年前考生一樣，起碼考秀才時他還忐忑不安來著，考生時他就特別淡定，有種一定能考過的完心境。

與其為考題張，還不如先瞅瞅孟家嫂子又折騰出什麼好吃的來了……吸溜。

還、還真的有。

因為昨個兒不小心抱怨了一句，說是考場規矩太嚴格了，特別想吃小火鍋，當時他哥和唐書生還在一旁附和來著，畢竟蓋澆飯這玩意兒，吃多了還真不咋地。孟謹元倒是沒說什麼，可他也沒反對來著。

周蕓蕓一心想要讓自家夫君吃好喝好，偏偏另外三只這幾個月來吃得愈發圓潤了，可孟謹元還是一如既往的瘦的。當然其實也沒多瘦，可他本就屬于修長型的材，再加上那仨對比組吃得紅滿面油發亮的……可不是襯得他愈發可憐了。

于是，周蕓蕓特地去了一趟灶間，口述讓下人給每人準備了一份麻辣燙，燉了一整夜的高湯，配上各種蝦丸、魚丸、丸，還有特地從海貨鋪里買來的海帶等，以及看著雖平凡吃起來卻異常味的各種小菜……

考慮到天氣太冷，而麻辣燙這玩意兒一旦冷下來了確實不好吃，所以這一回其他吃食都收到食盒里頭了，唯獨四份麻辣燙是獨立出來坐在馬車上的暖爐上蒸著的。等到了地頭，拎上即可，回頭進了考場坐定了，那還是滾燙的。稍稍晾一會兒，就可以開吃了。

唯一的問題是，麻辣燙太香了，比蓋澆飯香上一百倍都不止！！

其他考生又遭罪了。

總覺得今年不適合參加科舉，不是天災，就是人禍，要不然就是天災人禍一道兒來。如果接下來再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大概也沒人會覺得太奇怪了。

——沒事兒發生才稀罕！！

在諸多考生的碎碎念之下，第二場考試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穩過去了。雖然周遭一直有人在用食干擾考場紀律，但起碼已經是第二回了，用廢將耳朵堵住，再不然就去糞所里深呼吸幾口氣，保準不會再到。

突然對第三場考試有信心了……

然而這回卻到小柳喪失信心了。

因為他沒能跟他親的摯的珍的糞所挨到一塊兒，而是跟孟謹元來了個臉對臉。當然，所謂的臉對臉也就是各自小窗口相對，頂多換個眼神，旁的啥都看不到。

咳咳，吃什麼還是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