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紙燈籠的看上去很有幾分嫻靜，完全想象不出會開口說出“牛蛋蛋”這樣的話……

思及此，他不住打了個哆嗦，忙甩著腦袋將這不合時宜的容丟開，卻忽然想起來一件大事：“大料不夠了！”

最近吃太多，調味用的大料消耗太快，他上回沒有買桂，罐子已然見底，若想燉一整牛骨是萬萬不夠的。

這還了得？

白星嗖地起，提著燈籠就往外走，“我去買！”

“白姑娘！”一個錯眼的工夫，人就到了門口，孟趕追上去，“哎，你還提著燈籠呢。”

白星下意識將小獅子摟在懷中，認真道：“它陪我一起去。”

這是生命中收到的第一件玩，不可以輕易放手。

孟：“……天還沒黑呢。”

所以你提著去照什麼呢？

白星好像這才記起來手里拿的不是什麼玩偶，而是貨真價實的燈籠。

低下頭，跟小獅子對視一眼，憐地了它的小腦瓜，小聲道：“那你等著我呀。”

小白獅晃悠悠點頭：好呀。

白星又了幾下，這才不舍地把小獅子放回屋，一步三回頭，“等著我呀。”

唉，分離真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孟：“……”

外面的雪很大，但是沒什麼風，且道路上的冰大多已被鏟平，百姓們便一改昨日的瑟，照常活起來。

白星披著連帽皮斗篷，像一株行走在冰雪世界的黑松樹。巨大的雪片從天而降，溫地停留在斗篷的尖兒上。油亮順的皮嚴格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將一應雨雪都隔離在外，主人行走間帶起來的一點風，就把那些無辜的雪花掃落。

青灰的地面上積了薄薄一層雪，瞧著茸茸的，側面看上去還有點晶亮的反，猶如碎掉的水晶，一腳踩上去咯吱作響。

痛呀，積雪委屈地抱怨，哼唧著一張薄餅。

中大街很寬，商戶們鏟冰很難面面俱到，白星眼尖的發現了一長條網之冰。

大約是收到禮后心太好，分明已經走過去了，卻又鬼使神差地回來，盯著冰面看了許久，很有點蠢蠢。

助跑，抬，嗖~

在寒冷的冬日，素來是沒什麼玩樂的，僅存的一點消遣便是在冰面上打出溜。

每當這個時候，只要用對了力氣和姿勢，哪怕不會功夫的普通人都能出去老遠呢。

兒時居住的山林幾度大雪封山，深能有三尺厚，義父還會幫堆砌高高的雪梯，坐在木筏上，從頂端下，刺激又好玩。

山林深還有冰湖，凍得邦邦，他們便在冰面上鑿捕魚，腳下踩的就是自制的冰鞋。

溜冰的本事可高明呢，義父都比不上的。

白星很專注地玩了幾個來回，后來再次跑到起/點時，就發現那里已經站了三個小孩子，都眼地瞅著，紅彤彤的腮幫子上寫滿。

白星猶豫了下，覺得自己應該慷慨一點，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三個孩子立刻小聲歡呼起來，挨挨地上前。

其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男孩子打頭陣，也學著白星的樣子出去，奈何經驗不足，只走出去幾尺遠就停住了。

他立刻發出懊惱的聲音，下意識抬頭去看白星。

后者正抱著胳膊在旁觀看，一副高人派頭。

面對小男孩懇求的目，非常嚴苛的搖了搖頭：

你不行。

小男孩沮喪地垂下腦袋，又乖乖去隊伍后面排隊去了。

多麼有趣！

第二個是孩子，頂了天五六歲模樣，腦袋上梳著兩羊角辮，手里還抓著米花，大約是膽子小，又或是一心二用的關系，剛站上去就要倒。

小丫頭低低地呀了聲，本能地閉上眼睛，心想這下可要摔痛了吧？

誰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來襲，有誰接住了自己。

香香的，是的味道！

白星抓著小丫頭的領，將整個兒從冰面上提起來，居高臨下道：“冰，是一件非常有學問的事。”

小丫頭傻乎乎仰著頭看，手里的米花都撒了還不知道，只呆呆點頭，“哇~”

姐姐好厲害！一聽就懂得很多的樣子。

最開始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膽子也大，見狀跟著湊過來懇求道：“姐姐，教教我們吧！”

白星驕傲地哼了聲，“我有要事要辦。”

還要去買東西呢，誰要在這里教幾個臭小鬼？

剛要走，卻忽然覺得一阻力傳來，低頭一瞧，那羊角辮小丫頭正用乎乎的小手抓住斗篷的下擺，摟著的大，仰起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生生學話說：“姐姐，教教我們吧。”

另外兩個小鬼對視一眼，立刻也一左一右圍上來，學著妹妹的樣子，抓著白星的斗篷哀求道：“姐姐，教教我們吧！”

白星的頭都要大了。

覺得自己簡直遇見了三個冬瓜！

太可怕！

好在這個并不像收徒弟那麼難，無奈之下，白星只好又去了一次。

三個人六只眼睛都全神貫注地盯著，一眨不眨。

當漂亮姐姐穩穩當當從頭到尾時，三名觀眾非常給面子的鼓起掌來，并大聲喝彩。

“姐姐好厲害！”

白星微微抬了抬下，約有那麼點兒得意。

自然是厲害的。

“噗嗤~”

有人突然笑出聲，似乎忍了很久的樣子。

白星下意識去：是吳寡婦。

吳寡婦穿著件暗紅的棉襖，分明很厚重的服卻也能看出掐的細腰，抄著兩只手站在路邊，胳膊上還掛著兩個油紙包。

也不知在旁邊看了多久，跟白星對視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眼底又漸漸翻出笑意，轉過頭去，吭哧吭哧笑了半天，一雙肩膀劇烈搖晃。

白星茫然：笑什麼？

過了會兒，止住笑聲的吳寡婦轉回來，才要說話，可一瞧白星愣愣的模樣，忍不住又噗嗤一聲。

白星：……所以究竟在笑什麼？

臉上寫著故事嗎？

吳寡婦就這麼笑一會兒，看一眼，然后再笑一會兒，前后了三次，臉都漲紅了，這才勉強止住。

理了理微微有些散的頭發，溜達達上前揶揄道：“呦，新收的徒弟啊？”

果然還是個孩子呢，大冷天的干什麼不好，偏跟一群蘿卜頭在這里打出溜。虧平時還裝得小大人似的。

白星解釋道：“不是徒弟。”

然而吳寡婦本就不在乎什麼答案，只是忍笑點頭，“對。”

白星皺了皺眉，雖然沒有證據，但總覺得對方在敷衍自己。

哼了聲，拔就走，“我要買東西。”

才不陪你說話，哼。

吳寡婦看著圓鼓鼓的臉頰笑道：“買什麼？做飯麼？”

真是像極了被家里人打發出來打醬油的娃娃，這是跑兒呢。

背后又傳來吳寡婦吭哧吭哧的笑聲，白星越發滿頭霧水，死活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可樂的。

前往香料鋪子的路上，白星看見了昨天賣給牛的一家人。

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攤子，周圍了許多人，都滿臉期待的看著案板上擺的牛。

養牛人一家三口一邊忙活，一邊與客人們寒暄說笑，問問這家的孩子又長高了嗎？問問那家的老人子骨可好些了？又打趣一對小人什麼時候辦喜事……十分熱絡，儼然就是街坊四鄰說笑的模樣。

一年又一年，買賣做得，人也養出來，跟朋友也不差什麼啦。

有一家三口從里面出來，手里提著一塊年男子掌大小的紅，左不過一斤上下，若放開肚皮吃，只怕還不夠一個人的分量呢。

但他們卻都很滿足，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男孩子一手拉著爹爹，一手牽著媽媽，蹦著跳著，大聲道：“吃牛，喔~吃牛！”

夫婦倆對視一眼，都是一笑。

那婦人嗔怪道：“慢些，別摔倒了又哭。”

小孩子吸吸鼻子，快樂道：“我才不哭。”

婦人笑笑，忽指著路邊的酒肆道：“你爹吃最好那一口，去，娘給你錢，去打二兩燒白。”

小孩兒脆生生應了，麻溜兒跑出去。

那父親卻在后面住他，憨笑著看了眼自家媳婦，“要一兩燒白，一兩黃酒，你娘喝。”

婦人輕輕啐了口，面上緋紅，眼波流轉，顯然十分用，口中卻道：“誰灌那黃湯……”

三人說笑著，漸漸遠去，白星卻還怔怔的站在街邊，視線穿重重雪幕，悠悠往遠方。

看了許久，神專注，久到白雪落滿斗篷，雪片蓋住腳面。

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麼，又有什麼好看的，只是覺得，這麼瞧著，心里就暖呼呼的。

一陣風刮來，將地上的積雪吹起一個卷兒，紛的雪花迷了人的眼。

白星驟然清醒。

像阿灰那樣，把自己從上到下抖了一遍，撲簌簌震落雪花無數。

別人回家了，也該趕快回去了。

還有人等著呢！

白星這麼想著，腳步漸漸輕快起來。

良久，空中約有民謠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