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之言句句誅心,斷沒斷錯,眾人各自心中有數。
半晌,林玥道:“皇後孃娘之言何意?請恕臣聽不明白!”
皇後不答反問:“聽不聽得明白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你聽過本宮之言後,為何不質問本宮離間你們?你一貫直率,最是心直口快了,不是嗎?”
林玥噎住,心道中計時已晚。
殿暗流湧,貴們相互脧著,目躲閃。
皇後意興闌珊,垂眸品茶,再未開口。
不知多久之後,一名宮人殿稟道:“啟稟娘娘,午膳備好了,可否傳膳?”
皇後撂下茶盞,淡聲道:“傳。”
傳膳之聲傳出帝庭,宮人們捧著膳魚貫而,貴們暗暗鬆了口氣,這才發覺皇後剛進大殿不久,陪伴駕竟比等候時難熬多了。
“差人去太極殿問問,陛下在何用膳。”
“回皇後孃娘,方纔小安子來傳過話了,陛下宣了左相等人在太極殿議事,眼下還在批摺子,午膳就在太極殿裡用了。陛下說,晚上回來陪您用膳。陛下還說,午膳後您要睡會兒,如若久閱卷宗,陛下也不歇,午後就批摺子了。”
皇後看著彩娥,淡淡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貴們豎耳聽著,聽說聖駕不來,臉上皆難掩失之。
再看皇後,得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至此,眉眼間的神態卻淡如初見之時。貴為國母,卻無華飾,一支翠竹簪便綰了三千青。那簪雖不起眼,簪上卻看得出雕琢之痕,顯然出自一個男子之手,雖非名匠,卻珍貴無比。這世間不知有幾個子能有此福分,被夫君用心相待,哪怕子淡,懶梳妝,哪怕一羅不襯時節,也無需憂思夫君不喜。
太監們一道道的傳菜,菜名過耳,卻難滿殿客之心,待午膳傳罷,殿中一靜,貴們這纔回神。
隻見茶點和乾果餞被撤了下去,擺上了前菜四品、膳湯一品、菜六品、餑餑四品和膳粥一品。
皇後道:“眼下正值雨季,防汛形勢嚴峻,本宮前些日子已奏請聖上削減宮中開支,替國庫省些銀子用於防汛要務。今日本宮授業,多斬殺了些牛羊鴨,午膳葷食多些,不可浪費。”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哪還有人吃得進去?
貴們看了眼膳,隻見前菜、菜皆是葷食。廚做菜最是講究形,一盤鴨掌能擺出花兒來,一盤紅油愣是斬好又拚了回來,那兔丁更絕,白花花的堆在盤中,白,椒紅艷,人不由的想起方纔宮人端著髓未乾的生食從廊下而過的形,再想起立政殿說的分案來,哪裡還有胃口?
“娘娘民,臣等謝娘娘賜膳。”貴們上謝恩,筷子卻得艱難。
皇後看在眼裡,淡淡地道:“吃不慣膳,何必念著進宮?”
貴們一聽,忙起筷來。桌上有四品糕點,可乾吃糕點著實噎人,想喝口膳湯吧?那膳湯是一品湯。想佐口膳粥吧?那粥是什錦粥,喝一口在裡,總覺得糜裡滲著水,嚨裡反上來的不是米香,而是腥氣。
原以為陪皇後說話就已經夠難熬了,沒想到陪皇後用膳更難熬,偏偏這膳還不能浪費,否則便有不恤百姓疾苦之嫌,可每下一筷,這膳都人覺得難以下嚥。
這一頓飯,滿殿客吃得麵蒼白淚眼漣漣。
偏偏皇後還要賜膳,“這兔丁不錯,賜!”
宮人們聞旨佈菜,的兔丁,客們忙拿帕子捂住!
皇後淡淡地看了眼眾人麵前沒多的膳,問道:“怎麼都沒多?”
“廚的手藝自是世間最好的,隻是……隻是……臣一貫食。”何初心笑得勉強,其餘人連忙附和,都道自己飯量小,哪怕領教過皇後的識人之能,還是睜著眼說瞎話。
皇後竟未揭穿,一臉倦意地道:“既如此,那就散了吧,午歇的時辰到了,本宮下午還有卷宗要閱。”
貴們聞言如蒙大赦,連忙離席跪安。想想一早進宮時的雀躍滿誌,再想想此刻竟盼著離宮,不由得覺得諷刺。但想想一早來時,眾人伴行親如姐妹,走時相互之間竟不敢多看,又不由覺得背後發涼。
皇後著實與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客們滿懷心事地退出了帝庭,仍如來時一般由彩娥送出了宮門。
人剛走,西配殿的殿門就被推開了。
“好一個連消帶打!彩!”步惜歡笑著進了殿來。
宮人們慌忙行禮,暮青卻無詫,淡淡地道:“看戲看上癮了?不知道進來用膳?”
彩娥回話時,眼神曾往殿外飄了飄,那時便知道步惜歡十有**是來了,隻是避不見人罷了,所以才沒留那些客太久,懲治們哪有他進殿用膳要。
“娘子宴請外客,為夫怎好拋頭麵?”步惜歡笑著坐來上首,一團紅雲似的伴在暮青旁,執起的筷子來夾了隻兔丁,嘗了一口,眉宇一舒。
“嗯,自覺。”暮青隨口稱贊,見步惜歡吃這菜,便吩咐宮人再添一副碗筷來。
宮人們對帝後之間的談已經習以為常,麻溜兒地將八府貴用過的飯菜撤了下去,擺上了一副新的碗筷來。
寢殿中很快便恢復了常態,一張華幾,兩副碗筷,帝後並坐,不拘食不言的規矩,邊用膳邊閑話家常。
“娘子這一上午甚是勞,多吃些。”
“不就是幾個子?有何勞可言?”
“為夫何時說八府之了?為夫說的是授業之事。”步惜歡給暮青盛了碗粥,笑得打趣。
“……”
“當年,先帝暴斃後,朝中一番清洗,時任刑曹尚書的傅民生被貶至窮山惡水的黔西,從此再未能回朝。我年時南下,曾到過黔西,那老傢夥那時正一蹶不振,卻不料窮山惡水出刁民之說也不盡然,黔西大山連綿,道路崎嶇,自古就經戰事,當地民風淳樸,連盜案都有。因他到任後,府不曾盤剝百姓,當地百姓便稱頌他是好,將他奉為了青天。百姓哪知,他那時隻是心灰意冷無心縣政罷了。但也因此,這老傢夥深,從此在當地廣施仁政,開山修道,勸課農桑,離了黨爭,他倒真了個能吏。我見他能施實政,便將他收為已用,他輔佐我已有十餘年,如今重任刑曹尚書,組建刑吏班子,所用之人都是知知底的。這老傢夥刑吏出,卻未辦過幾樁大案,一直心存憾,娘子若能他心服,刑獄改革之事就好辦了。”
“嗯。”
步惜歡見暮青麵甚淡,笑意不由濃了些,欣賞了好一陣兒才哄道:“好了,先用膳,等娘子吃好了,為夫再待那些債舊事,可好?”
他此刻不說,隻是怕壞了的胃口。
暮青聞言,卻把碗筷一放,“我吃好了。”
步惜歡又好氣又好笑,睨向暮青時,見的角淺淺地揚了揚。
“先用膳吧,昨晚就沒好好用膳。”把那盤子兔丁端來他麵前,執筷為他佈菜,“刑曹班子隻是上午來立政殿,晌午前就出宮了,我用膳一直是依著時辰的。倒是你,百總挑你用膳和就寢的時辰奏事,我看得想個法子治一治。”
步惜歡笑道:“嗯,娘子治人的手段,為夫見識了,甚是驚喜。”
聽說宣見八府貴,他著實意外,就知道來了會有好戲看,果不其然!
今兒的授業彩至極,隻是將冷宮井裡的骨抬去立政殿之舉頗耐人尋味。那骨若隻是留給刑吏們的功課,命人將骨起出送去刑曹便可,何必抬去立政殿擺著?借散氣之名開了大殿的後門,一場授業,既辦了疑案,又折服了一班刑曹大吏,順道震懾了八府貴,好個一石三鳥!宣見八府之後,又立威在先,離間在後,一出連消帶打的好戲,他著實沒看夠。
擅長察於微,又有斷案之能,那些子在麵前演戲,自是討不得半分好。他從不擔心與那些子在一起會落了下風,隻是知道的誌向不在宅,以為會懶得手宅之爭,沒想到會宣見八府之。
“不是說了這些事讓為夫來解決?”
“你還是解決政事吧,我的敵,我自己解決。”暮青一臉理所當然之態。
步惜歡低聲一笑,眸波卻盈盈如春,暖得溺人。昨兒還是他惹的債,他自個兒解決,今兒就了的敵,來解決了。這才一宿就變了卦,還不是見他理政務太忙,心疼他了?
“憑們,還不配你當敵來看。”步惜歡的目淡了下來。
暮青沒吭聲,步惜歡也未再開口,午膳過後,二人相攜了殿,彩娥奉了茶來,隨即便領著宮人退了出去。
殿門一關,步惜歡倚去龍榻上,朝暮青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