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將軍暗嘶一聲,抬眼一掃,隻見船上的弓將駑手皆麵慌態,一息之間難以看出端倪。他本想殺了這假扮斥候的刺客,而後一鼓作氣沖出去,此刻卻忽然遲疑了。
不料就在這遲疑的一瞬,後忽有異風撲來!
這異風夾雜在江風裡,本不易察覺,但馮老將軍在船上半生,太悉江風,一察覺風聲有異,不由暗一聲:不好!
他登時便要拔刀,卻發現刀背被按得死死的,章同任虎刀絞著,是一不,隻將一口鮮噴了出來!兩人離得太近,這一口鮮正噴在老將臉上,糊了雙目。
老將吃痛閉眼之時,後刀風已至!
侯天的刀法是在西北戍邊時練出來的,狠辣奪命,揚刀狠狠劈下,一刀破甲,一刀穿!
老將噴出口來,腳下踉蹌了一步,虎盔便被人挑落,下一刻,染的長刀便從他背後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他孃的給老子把兵刃放下!誰敢妄,老子先宰了姓馮的!”侯天扯著嗓子高喝一聲,戰船上頓時靜得隻聞風浪之聲。
“都督!”兩名特戰營的將士回過來扶章同。
“戒備!”章同喝止二人,從懷中取出一道旨,高聲道,“聖上有旨!江南水師興兵謀反,朕念及兵丁皆聽將令行事,多有不由己,故赦其罪!凡棄兵甲者,赦!擒拿反將者,賞!抗旨不降者,誅!”
明黃的旨上繡有金龍,龍已然染,三道旨意傳罷,章同已然力竭,他扶著在上的虎刀,迎著江風往船首一瞥。
船首忽然拋上來一排勾爪!
不隻主戰船,其餘大小戰船的船首也同樣拋上一排勾爪,翻湧的江浪中忽然冒出無數尖兵,穿黑袍,背負箭筒,攀索而上,速度奇快,一攀上船首便翻滾而下!江南水師正因馮老將軍被擒而心生慌,此刻所有人的目都在章同手中的聖旨上,誰也沒留意船首,待發現人時,攀上船來的尖兵隊已然翻了過來!江南水師下意識便躲,登時便將船首讓了出來,尖兵隊滾下船首,停住之際就勢躬,背上羽箭齊發,死一片弓弩手,搶弓奪弩,瞬息之間便掌控了船首。
混之中,一艘副船上傳來一聲慘呼。
副將吳勇左吃痛,他低頭一看,見竟有一人趁著他被船頭之吸引了心神之際來了他腳邊,對準他的大便是一刀!這刺客的匕首是特製的,刀尖兒帶著鉤子,刺裡,順勢一劃,他的上頓時便開了道三寸長的口子,如泉湧!他忍著劇痛揮刀斬向那人的頭顱,那人卻得跟泥鰍似的,是從他刀下一滾,任憑長刀從頭頂削過,竟無畏無懼,手拽住他的腳踝,使力一拖!
吳副將左重傷,哪裡經得起這一拖?
他撲通一聲跪倒,脖頸遭人一絞,冰涼腥紅的刀刃已在了他的頸脈旁。
“別!否則你會死得更快。”瑟瑟江風吹著船頭,劉黑子避在吳副將後,往船頭了一眼。
船頭立即有尖兵舉火,向主船打了旗語,一時間,各大小戰船的船首皆有旗語打出——戰船已得手!
從刺客宣讀聖旨到吳副將被擒、各戰船失守,不過是頃刻時間,著被擒的主副將,著船頭迎風而立的尖兵,著那些掉頭對準自己的弓弩,各戰船的軍心頓時慌了起來。
能不慌嗎?這些刺客的份已然呼之慾出。
堂堂江北水師都督,竟親自扮作刺客,僅率數人登船,擒了馮老將軍!江北水師區區五人,竟殺得主戰船上殘兵遍地,無下腳,這已經夠令人心驚了,而更人膽寒的是這些奪下各戰船船舵的尖兵,這些兵勇是何時到船邊的,又在江裡潛了多久?此乃隆冬時節,今夜又風高浪急,這些人沒活活凍死在江中已屬奇事,竟還能攀船奪舵,擒下吳副將!這些人都他孃的是水鬼不?
帝後渡江之後,聖上並未廢除江北水師之號,使其併江南水師,而是準其獨立軍,在城外劃江設營。軍中將士對此早有不滿,平日練兵時,常有想到江北水師營外挑釁邀戰的,因忌憚江北水師乃皇後嫡係,這才沒鬧出大子來。兩軍雖未較過高下,但軍中多數將士都對江北水師不屑一顧,不僅因其兵力難與江南水師相較,還因其建軍年頭尚短,兩軍的水戰經驗遠不能相提並論。
可就是這樣一支備輕視的新軍,今夜以勝多,一舉擒下了馮老將軍和吳副將!
這是皇後孃娘曾經帶過的兵,竟然如此銳悍勇?
江南水師慌了,軍心正,忽聽馮老將軍咳長笑道:“我當是誰有此膽量,原來是章都督。以前老夫笑你是黃小兒,倒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倒有勇有謀,是個將才!”
現在他已能斷定,章同方纔高喊的那句放箭之言是唬人的,此人在生死一線之時還能有此急智,僅憑一言就了他的軍心,分了他的心神,致他大敗,確是個將才。
“章都督雖已擒下老夫,卻改變不了什麼,都督已率大軍攻破宮門,這會兒興許已經兵圍太極殿了。我軍在江上尚留有十萬水師,僅憑你麾下的兵力是難以扭轉乾坤的,倒不如轉投都督麾下,尚能保一個錦繡前程。”
聽聞此話,侯天當先嘖了一聲,笑道:“哎,我說馮老將軍,你已是我們的手下敗將,我們還沒勸你棄暗投明,你反倒先來策反我們,何楷餵你吃了什麼**藥?”
“老夫是惜章都督之才,故而有此一勸。”
“得了吧!你分明是想借機穩定軍心!”侯天嗤笑一聲,這老賊當他白在西北戍邊了那麼多年,連這點兒伎倆都看不出來?他一提兵圍太極殿,戰船上的氣氛就穩了下來。
死到臨頭了,這老賊還在寄希於何楷兵諫事呢!
這時,攀上主戰船的尖兵已然扶住了章同,章同淡淡地問道:“老將軍怎知何楷進了宮,就一定能出來?”
“……此話何意?!”馮老將軍一驚,當下又咳出幾口來。
戰船上剛剛安定下來的軍心又慌了起來,聖上素有乾坤之謀,這已是天下皆知,今夜明明盯了江北水師大營,這些人仍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那宮中會不會有變?
馮老將軍盯著章同,不敢斷定他此言是真有其事還是在擾軍心。
重傷的兩人就這麼對著,很有默契地都沒再吭聲。
兩人都在等,等著看是宮中捷報先至,還是汴州大軍先到。
沒人知道究竟等了多久,隻看到天破曉,一線晨輝生於江東,滾滾大浪勢吞金烏,卻吞不沒東邊道上滾滾馳來的大軍。
在聽見馬蹄聲的一刻,馮老將軍閉了閉眼,臉白得彷彿失盡了一的熱。
正東門的城樓上,城門司馬也慌了,奉命戍守城門的水師將領見汴州大軍,急忙命人關閉城門,開駑放箭。北門戍軍的首仍然橫在道上,飛駑阻了路,汴州軍以戰車為陣,載著床弩,應戰清路。
一路大軍隨戰車強駑之後,靠著掩護馳下了江堤,策馬往堤口而去。
戰船上,江南水師聽著城門方向呼嘯不絕的弩箭聲,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一支騎大軍馳來堤口,黑的人布滿了長堤,萬箭似寒星,瞄著江上的大小戰船,蓄勢待發。
“章都督可在?”一名將領在馬背上揚聲問道。
“在此!”章同幾乎力竭,卻強撐著獨自走出。
那將領見章同左肩上竟然穿著把長刀,不由麵敬意,朝他抱了抱拳。
章同麵向長堤,晨輝灑在肩頭,麵蒼白,目如鐵,“斬!”
一聲令下,船頭旗語打出,侯天和劉黑子先後揮刀斬下,兩顆帶的頭顱滾落在甲板上,江浪撲來,腔子裡的被沖到水師兵勇的腳下,腥味兒懾人心魄。
“聖上有旨!江南水師興兵謀反,朕念及兵丁皆聽將令行事,多有不由己,故赦其罪!凡棄兵甲者,赦!擒拿反將者,賞!抗旨不降者,誅!”侯天接過染的聖旨,替章同再宣了一回。
這一回,沒人再敢熬等兵諫的捷報,大軍強弩麵前,誰也不敢去猜度宮裡究竟是不是有詐,上位者的機謀之爭,自古有幾人能猜得?
鏘!
不知是誰將兵刃當先丟在了甲板上,隨著丟兵棄甲之聲,戰船上的大軍一層一層地跪了下來,臨堤去,猶如落。
不久,堤上傳來隆隆之聲,汴州大軍憑借兵力戰車十倍於守城水師之勢,闖過了城樓上的槍林箭雨,一軍銳兵馬押著十餘輛戰車闖到了北城墻下。
“攻城!”
馮吳二人的人頭被拋上岸,州軍將領一聲令下,巨大的鐵弩呼嘯著紮進城墻,遠遠去猶如殘垣斷壁上生出的樹樁,兵攀樁而上,水般翻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