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道:“此乃大案,質惡劣,唯有盡早抓獲那夥匪賊,才能使商路安定,使其他商隊免遭其害。本宮傳你到堂不是因為懷疑你與匪賊暗通,而是此前府的畫像不甚清晰,本宮希你再回憶一下那匪首的模樣。”
此話聽著是安之言,實則意在試探。
那倖存者隻是哦了一聲,木訥地點了點頭。
暮青見其神態,排除了此人暗通匪賊的嫌疑,於是開始一邊問一邊畫像。
呼延查烈陪在暮青旁,刺史和崔遠立在暮青後,見鋪紙於案上,棄筆棄墨,以炭為筆,一邊詢問一邊在紙上作畫。初時下筆極輕,所問之言極盡詳細,如:匪賊的臉型是圓是方、額頭是寬是扁、顴骨是高是低,下是寬是尖。問及五時則更為詳細,如:眉勢是揚是平還是八字,眉是長是短是濃還是稀疏,有無斷、疤、痣等特征;眼皮是單是雙,眼睛是羊目蟹目還是三角目,眼瞳較之眼白是大是小;鼻子是長是短,鼻頭鼻翼是何形態;人中之長短寬窄;之大小厚薄……
許多細節,倖存者記得並不清楚,那天,他半夜到林子裡解手,僥幸逃過一劫,至今驚魂未定,匪賊的相貌像噩夢一般印在他的腦海裡,但那隻是一個畫麵,他很難用語言描述準確。
暮青並不著急,畫一會兒,便命人將畫遞給倖存者看。畫是影象,記憶亦是影象,比語言更為直觀,畫得像不像,倖存者一眼就能看出來。有不像之,暮青就命他指出來,而後對畫像進行修改。改畫時,不命人備紙重畫,而是用那乾饅頭渣將炭跡去,隨後就在原紙上接著畫!
在橡皮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時候,西方人用乾麪包屑當橡皮,暮青找不到乾麪包,隻能用乾饅頭屑,雖然比不上橡皮好用,但注意作畫的力度和技法便可。
此舉此技令旁觀者嘖嘖稱奇,屏息靜氣,眼都捨不得眨!
暮青卻隻管作畫,邊問邊畫,邊畫邊改,由細,逐層加深。一個時辰後,畫紙上出現了一個頭戴布巾,飛眉怒目,尖齙牙的中年男子。
暮青命人將畫拿給目擊者看,那人見畫之後臉煞白,指著畫喊道:“是此人!就是此人!”
暮青即刻又命人拿來一摞紙,照畫臨摹,隻用了半日就畫好了所有的畫像,隨後命人將畫像急發往各縣,張於城門,以便照畫緝兇。
前往案發現場勘察前,暮青對慶州刺史道:“日後畫像緝兇,須盡量寫實,再畫出那等張牙舞爪的畫來,不必張於城門,去廟門便是,保準能鎮魑魅魍魎,能止小兒夜啼!”
刺史一邊汗,一邊苦哈哈地應是。
隨後,暮青通過勘察現場和驗,確定了匪賊所用的兵和行兇的手法,推斷出這夥匪賊膽大狠辣,手法嫻,絕非初次作案,於是命四州翻查近年來未決之匪案卷宗,通過比較作案手法,懷疑這是一夥自平州流竄來的匪賊,打劫商隊是事先計劃好的。
疑點隨之顯現,這夥匪賊犯案後將商隊的財洗劫一空,這其中不僅包括銀兩、票據,還有八車茶。這夥匪賊既是慣犯,理應知道打劫貨不僅撤離時麻煩,事後還要冒銷贓的風險,沒有隻打劫錢財方便。且暮青執政,斷案如神,茶之路上發了大案,一定會親自督查,這些亡命徒理應懂得權衡風險纔是,為何還要做險上加險之事?
倖存者稱,匪賊們將裝載貨的車馬趕下了林子,而後不知所蹤。案發後,刺史府的捕快們在林子深找到了被棄的車馬,而貨不知所蹤。
暮青勘察了林子裡的現場,發現現場隻有進林子的腳印,卻沒有離開的,就像人與貨憑空消失了一般。
八車貨頗重,人搬貨,怎可能不留腳印?
暮青心中起疑,仔細查現場周邊,終於在枯枝落葉底下發現了車轍和腳印!
這夥匪賊甚是狡猾,他們早就在林子裡準備了車馬,撤離時憑借人多,用枯枝落葉仔細掩蓋了蹤跡。順著蹤跡查,發現這夥匪賊趕著車馬往慶州方向而去,在林子裡走了約莫兩三裡路,隨後上了道。
刺史道:“下這就命人盤查城門守尉,依近日車馬城的記錄,定能順藤瓜,查到那夥惡徒!”
暮青冷笑了一聲,著慶州的方向問:“那八車茶是運往邊境販賣的,若未賣而返,不會惹城門的守衛起疑嗎?”
刺史愣了,正琢磨此話之意,暮青又問道:“本宮問你,案發之後,你都做了哪些應急置?”
刺史道:“下命人張畫像於州縣城門,命捕快嚴加搜查案發路段周圍的山林村莊,又命各縣嚴加盤查過往行人,也到各錢莊和當鋪下了協查公文,一旦發現有人持被害商隊的票據前去兌換銀兩亦或典當貴重茶,立刻稟報府。”
“這就是了,你的置全都針對你慶州治下,而慶州之外……”暮青回向了邊境的方向。
刺史忽明其意,不由嘶了一聲,臉青白。
暮青道:“這夥人很狡猾,他們怕掩蓋的蹤跡被府發現,故而從州城方向上了道,想要二次誤導府,讓府以為他們喬裝商隊進城了。他們是慣犯,清楚府辦案的手段,從掩蓋行蹤的舉上來看,他們的反偵察意識很強,不太可能在犯下大案後回城自投羅網,唯一合理的去便是兩國邊境開放的貿易市鎮。”
刺史恍然大悟,“是啊!他們喬裝商隊進邊貿市鎮,銷贓就變得輕而易舉,且不會惹人起疑。待將茶販賣掉之後,他們興許還能改頭換麵,從匪賊變商賈,從此改換份,重新生活。”
“孺子可教!”暮青欣地笑了笑,對月殺下令時麵已寒,“立刻發函嶺南,命烏雅阿吉協查此案,決不可使這夥惡徒為禍我大興!”
“是!”當日,月殺即派出一隊神甲侍衛持皇後手諭和嫌犯畫像前往嶺南。
事不出暮青所料,十天後,那夥匪賊果然在邊貿市鎮上被烏雅阿吉親率的嶺南兵馬擒住,一個不落地鎖囚車,由兩國兵馬接押送回了慶州州城。
遊街過巷那日,匪首的相貌和城門上著的畫像一比對,說九像都是謙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是絕了!
鄂族百姓越發認定暮青是神下凡,兩國則趁此機會聯手剿匪,在商路和邊貿市鎮上增派軍隊鎮守,以保護商隊的安全。
茶之路上很快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和熱鬧,鄂族的商隊進南興的邊鎮販賣茶時談起神殿下,無不神自豪。
對此,南興的商隊卻嗤之以鼻,你國神殿下?那是我國皇後殿下!
據說,曾有兩個商隊因爭論此事險些大打出手,驚了衙門,知縣一問緣由,頓時哭笑不得,此事一時間傳為民間笑談。
這樁案子破獲之後,崔遠對畫人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想學,暮青就他先從神殿裡的擺設畫起,一杯一盞,一瓜一果,進而畫山石樹木,畫行人百態。崔遠常常逮著個殿值就畫,惹得殿值們苦連天。
嘉康五年夏,暮青駕臨中州南部考察農事,偶然在鄉間的一座木橋下發現了一渾是的。橋下炎熱,周圍已經聚集了百上千隻雌蠅,崔遠想要鉆進橋下驗,被暮青攔住了。
暮青道:“記住,眼下這時節氣候,隻需要半盞茶的工夫,一的周圍就能聚集數百隻蒼蠅,兩三個時辰後,就會有數千隻雌蠅在的眼耳口鼻裡產下蟲卵,再過兩三個時辰,蟲卵就會孵化蛆。它們喜歡在黑暗的地方產卵,而橋下遮,正在暗,你莫說接近,在離一兩尺開外就會遭到蠅蟲的滋擾,對它們而言,你的眼耳口鼻同樣適合產卵,如果你不想自己的七竅裡出現蟲卵的話,就得先用紗笠將自己罩住,隔絕蠅蟲,方能靠近。”
衙役急忙去附近村莊裡尋來了幾隻紗笠,暮青、崔遠和呼延查烈都戴了一隻。
香兒掩笑道:“王爺戴這紗笠,活一個小姑娘!”
呼延查烈一心跟在暮青後頭去那橋下,沒空理會這碎的丫頭,隻是在下田坡時故意甩了甩小袖子,一子揚塵呼嘯著朝香兒撲了過去!
影氣得牙,心道這小子的功力日漸進,明日是不是該加練了?
香兒卻毫不在意,塵土未散盡,就探頭探腦地往橋下看去。
影沒好氣地道:“看什麼看?”
香兒道:“看看都不行?要不是擔心娘娘又執政又授徒的太過勞了,我也跟著學學驗去!”
“你學驗?”影笑了,“你一個小丫頭,學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