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不怕鏢頭吃人,倒怕鏢爺今晚會吃了奴家。”姑娘眼如,抓著鏢師的手就往自己的脯上放,口中說道,“不信您,奴家這心都快蹦出來了。”
鏢師了一掌的雪膩香,魂兒都飛出七竅直雲霄了,姑娘趁機使勁兒地往他懷裡偎了偎,眼不著痕跡地往起皺的領裡一瞥,隻見那原本捂得嚴實的襟裡約泄出一縷金輝。
……
這頓飯吃了約莫半個來時辰,酒足飯飽之後,掌櫃的著手道:“各位鏢爺,要是想快活,小店有上房。”
砰!
鏢頭聞言將筷子往桌上一擱,寒聲道:“行了!酒也喝了,乏也解了,明早還要趕路,今夜早些歇息。”
姑娘們頓時哀怨了起來,姑娘淚眼漣漣地道:“鏢爺,您捨得奴家嗎?”
鏢師尷尬地笑了笑,“對不住了,姑娘,我們鏢頭發話了,這趟鏢是大活兒,不敢縱樂太過,等運完鏢回來再找姑娘快活。”
說罷,將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
姑娘頓時眉開眼笑,拿了銀子就招呼姐妹們走了。
東家帶著孩徑自回了上房,鏢頭安排人守夜,隨從們忙著為東家打水沐浴,其餘人等皆回房中歇息了。
二更時分,客站打烊,大堂後院兒都安靜了下來,掌櫃的回房睡了,小二在櫃臺後打著盹兒,上房屋裡,一道黑影從西窗躍,輕如黑風,落地無聲。
屋裡,東家未眠,鏢頭也在,而躍進屋中的人正是今夜被姑娘纏住的那名鏢師。
“主子。”侍衛一落地就跪了下來。
“嗯。”暮青未更,也未摘麵,仍是一副年東家的模樣,問道,“如何?”
侍衛道:“是探子,手段沒新意,也就手法還算老練。”
“看來就是今夜了。”暮青倒了杯茶,卻沒有品茶之意,隻將茶水擱在桌子上,從懷裡取出本醫書來,說道,“那就等著吧。”
“傳令下去,今夜都打起神來。”月殺吩咐道。
“是!”侍衛領命之後就自西窗躍了出去。
月殺來到窗邊倚墻而立,將房門、窗子和屋裡的一人一皆納了眼中。
呼延查烈把一盤,坐在圓凳上打坐了起來。
夜靜如水,夏蟲爭鳴,梆鼓從二聲敲到三聲,茶水從熱氣騰騰到茶釉暗結,屋中靜得隻有書頁翻的聲音。
子夜時分,三更的梆鼓剛敲過兩遍,蟲鳴聲未止,桌上的茶水卻忽然泛起了若有似無的漣漪。
“怕嗎?”暮青問著,眼卻未從醫書中移開。
“會比王族政變那夜可怕?”呼延查烈連眼都懶得睜。
暮青淺淺地揚了揚角,不該帶這孩子同行的,但還是帶上了他。他是個想大事的孩子,一生都要與兇險博弈,帶他經歷兇險纔是更長遠的保護。
說話間,茶水泛起的漣漪已大了起來,蟲鳴聲止住時,街上傳來了馬蹄聲。
小二被驚醒,著發的眼睛往外去,見火把的亮從門兒裡了進來,門外卻沒人門,隻有森冷的鐵甲聲。
“怎麼回事?”掌櫃的披著件外袍從後院匆匆地進了大堂,一邊問一邊往外看。
小二傻站在櫃臺後,不敢答話,隻知搖頭。
“門外的可是爺?”掌櫃問了一句,但沒有得到答音,於是提心吊膽地往門口走去。
手還沒上門閂,大堂忽然掠來兩道人影,揪住二人就退進了後院兒。
侍衛將驚的掌櫃和小二推柴房,冷聲道:“安靜待著!想活命的話,聽見任何聲響都不要出來!”
說罷,就將房門關上了。
柴房的門關上的一刻,客棧的門轟然倒塌,弓手們闖大堂,張弓搭箭,淬了毒的箭矢泛著幽,齊指上房。
一個將領率兵湧大堂,還未下令上樓,上房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神甲侍衛們執刀而出,憑欄護駕,暮青領著呼延查烈從屋中走出,立在樓梯口看向了大堂。麵波瀾不驚,目所及之,弓手們卻不由自主地拉了弓弦。
“來者何人?”暮青當先發問。
將領暗暗地握了長刀,他率兵闖客棧在先,氣勢占據上風,本以為暮青會閉門不出,由神甲侍衛拚死護駕,卻不料開啟房門,鎮定行出,先聲奪人,也奪了他們的氣勢。
這子果真名不虛傳!
將領先發製人卻輸了氣勢,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回話,氣氛就這麼陷了死寂,繃的弓弦聲彷彿雙方的拉鋸之音。
這時,一道答音忽然從客棧外傳來,“都督的老人。”
這是個子的聲音!
話音落下時,圍住客棧的鐵騎已讓出條路來,兩個黑袍人走進了大堂,風帽一摘,出兩張麵孔來。一人鶴發白須,仙風道骨,是個老者,而另一人花信年華,眉目之韻人一見便能想起江南的雲煙弱柳,那眉那眼,還真是人。
沈問玉!
沈問玉的目順梯而上,落在暮青那張眉細眼的臉上,燭昏黃,往事如煙,經常想起那年三月盛京的雨和那年六月葛州的火,那雨是一場浩劫,那火卻是涅槃。上蒼施加在上的所有的苦痛都源自一人,不止一次地想象著與這人再見的場景,今夜總算得償所願了。
“都督沒想到吧?你我今生能在此相見,而且還是這等場麵。”沈問玉笑著問道,氣紅潤,全然不似病弱之人。
暮青並不意外,沈問玉在大皇子府出任謀士時深得寵信,南圖自古就多神醫聖手,巫旻命醫院的聖手們為診疾解毒也在理之中。
“是沒想到你當年竟能遠渡重洋,來到大圖。”暮青說話間將麵摘了下來,說道,“你我數次鋒,的確算是老人了,不過,以此麵貌相見似乎還是第一次。”
沈問玉道:“是啊,當年在古水縣時,是我怕見都督,後來在盛京時,是都督怕見我,你我數次手,不是於幕後便是對麵不識,今夜相見還真是第一次。”
二人隔著大堂敘舊,像多年未見的老友,如果不看這滿堂刀箭的話。
“不過……今夜隻怕也是我與都督最後一次手了。”沈問玉忽然將話鋒一轉。
暮青揚眉不語,毫無懼。
沈問玉道:“想當年,我三次敗於都督之手,屢折不撓,忍辱負重,終今日之事。這一回,是都督敗了。”
“哦?你憑什麼認為是我敗了?”暮青問。
“就憑我們的人馬已經將客棧包圍了,憑這石子鎮早已在我們手中,憑都督邊這區區五十護衛就算殺出客棧,也殺不出鎮子。”沈問玉笑地掃視了一眼憑欄戒備的侍衛們,說道,“神甲軍,披神甲,袖藏冰,刀槍不,削鐵如泥。可你們終究是凡胎,我不信你們個個兒鐵臂銅顱,百毒不侵。”
侍衛們聽聞此言,麵如鐵,無於衷。
沈問玉看向暮青,接著道:“說起來,我們能掌控此鎮,還得多謝都督。大圖皇帝即位之初洗大皇子黨羽,我們無安,苦無對策,不料都督執政鄂族後下令開通茶之路,得兩國通商之便,這鎮上常有商隊往來,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我們在鎮子上開了青樓,勞監軍和來往的商隊,礦山上的將士們日對著一群囚徒役夫,沒半年就被溫鄉給拿下了……上了大皇子的船就是大皇子的人,不止這鎮子,那礦山、那苦牢,也早就是我們的了。多虧了那座礦山,我們積蓄錢糧兵馬,招買來往行商,這些年,我們的人不僅掌控了許多礦商要鎮,連朝中都有我們的眼線。這一切,都督功不可沒。”
聽著這番話,暮青漠然不語。
沈問玉忍俊不,輕笑道:“都督或許不知,你從離開都的那天就被我們的眼線盯上了,你以為你易著容,就無人識得你?都督這張臉啊……我可是日夜都不敢忘呢!想當年,你一介賤籍隻從軍是何等的孤勇無畏,而今你份尊貴,南興皇後、大圖神、鎮國郡主……嗬!侍衛們張你的安危,一路上豈能不破綻?就像今日傍晚你們剛進城時,店家們連你的角都不著,哪個商隊如此戒備森嚴?都督眼裡越是裝著天下朝局,就越是看不到販夫走卒,越是習慣了有人護駕,就越是習以為常,喬裝出行,人人都能看出你是貴人,唯有你察覺不出。說到底,貴人的日子過久了,人就容易忘了自己的出,憾的是,都督也沒能免俗。”
暮青依舊不出聲。
沈問玉朝暮青盈盈一福,說道:“你我相識已久,我今夜也算是讓都督輸個明白了,還都督莫要嫌我聒噪,更莫要後悔。”
“後悔什麼?”暮青睨著沈問玉,眸依舊淡然無波,“悔不該開通兩國貿易,讓你們得了鉆營之機?我也你莫要太看重自己。你對你自己而言固然重要,但你若認為對朝廷而言,你們重得過國家安定,百姓安居,那就是你們太看重自己了。開放貿易市鎮,惠及兩國百姓,朝廷豈會為了杜絕蠅營狗茍而廢利民之政?農有其興,水得其治,商路通達,民富國安,何悔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