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燭昏黃,老舊的樓梯竟恍若階,子一襲白負手立於高,目睥睨,氣度卓然。
沈問玉幽幽地一笑,目終於寒了下來,“這就是我最厭惡你的地方,滿口天理公義、天下萬民,世間就你一個忠義之士,旁人皆是佞宵小。”
暮青道:“錯!古往今來,世間從不乏憂國憂民的治世賢士,也不乏捨忘死的忠義之士,我隻是一個在其位謀其政的人,不敢食民脂而不為民,更不敢妄稱忠義。人當生而有誌,生而有所為,有所不為,我隻是心懷誌向,並與天下間那些憂國憂民、捨忘死的賢人義士同一信仰罷了。”
“信仰?”沈問玉聽見笑話一般,嗤笑著問道,“信天理公義嗎?我要信天理,早死在江南沈府裡了!天理不曾助我,我信天理何用?天下萬民於我無助,我何必懷那為民之心?”
暮青緘默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說的就是和沈問玉了。
沈問玉道:“人當生而有誌,生而有所為……我的確生而有誌,隻不過,人生際遇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誌向。如今,我誌在更高。”
“哦?”暮青揚了揚眉,問道,“那你擒住我後,打算如何用我達你的誌向?”
沈問玉也不問暮青怎麼就篤定要擒而非殺,隻是笑了笑,神既盼且怨,“擒住你,我就能見到我想見的人,雪我從前之恨,我今後之業。”
“你想見的人?元修?你想用我威脅元修?”暮青問。
沈問玉道:“我隻是想讓他來見我,我發過誓,終有一日,無需我求見,要他來見我!此誓我可是一日未忘。不瞞都督,早在北燕使臣抵達英州港時,我就傳信給他,告訴他我一定能擒住都督,若他不來見我,都督被別人搶了去,亦或死傷在我手上,可莫要怪我。他會來的,為了你。”
沈問玉幽幽地看著暮青,這話本可以不告訴的,可覺得說出來快意,“你可知我為何早就知道能擒住你?因為你我再聰慧也終究是個子,心有所屬,便會方寸有失。當年,我被所迷做下蠢事,將自己蹈險境。而你……你與南興帝分離數載,夫妻相見在即,卻半路殺出個北燕使節團攪局,你豈能不擔憂他們壞事?豈敢置明,由送嫁的儀仗護送你回南興?你一定會喬裝先行!所以,在他下旨遣使來大圖遞送求親國書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已至,不論他有何圖謀,你今夜敗於此鎮,都算是他把你送到我手上的。”
暮青輕微地蹙了蹙眉,這是今夜遭圍後初喜怒,眉心裡彷彿鎖著縷縷燭,似雜無章的心緒。
沈問玉看著暮青的神,目幽沉,冷冷地問道:“都督是打算束手就擒還是刀劍相見?”
暮青轉頭看向客棧窗外,似乎在估算著能否殺出重圍,談天般地道:“對你有用的人隻有我,一旦我束手就擒,除了我和查烈,其餘人都得死。這些年,侍衛們跟著我出生死,我是絕不會把他們的命白白送給你的。刀劍相見吧,能不能生擒我,看你的能耐,能不能保住首級,看你的命!”
沈問玉冷笑道:“你以為你能殺得出鎮子?”
“你們也不一定殺得出去。”此話頗有深意,暮青睨著大堂中的弓兵們,問道,“張了這麼久的弓,手臂可酸?”
弓兵們豈止手臂酸,連都跪麻了。
那將領轉頭看向弓兵們,見眾人滿頭大汗,手腳抖,弓已經張不開了,不由心頭一驚,這才意識到暮青和沈問玉聊得太久了。
他猛地仰頭看向暮青,眼中驚濤翻湧——人言英睿皇後清冷寡言,和沈先生聊這麼久,莫非不是因為宿敵相見,而是有意為之?
“閑話無用!還不手?”於先生急聲催促,此乃英睿皇後,縱有重兵圍之,也要防逃!
遲則生變!
沈問玉冷笑道:“你眼下能使的也隻有這些雕蟲小技了,既然你不願束手就擒,那就讓我看看你狼狽的樣子吧!”
說罷,手刀一落,急忙後退!
“放箭!”將領一聲令下,毒箭嗖嗖出,卻像被風吹打了似的,歪斜無力,連上房外的欄桿都沒著。
弓兵們張弓太久,這箭一放,手筋頓時如同被弓弦拉斷了一般劇痛難忍,加之已跪麻,後退補箭自然慢了一步。
就在這稍慢之際,將領揚刀喝道:“殺上去!”
百十兵黑水般湧上了樓梯,月殺率一隊侍衛護住暮青和呼延查烈,其餘人殺下了樓梯。
區區百十兵豈是神甲軍的對手?眨眼的工夫,人頭齊飛,潑大堂,屠殺嚇破了弓兵們的膽,紛紛丟弓棄箭,往客棧外逃去。
沈問玉和於先生已在長街上,二人坐在馬上臨高去,見幾個弓兵從客棧飛出,街上的鐵騎兵剛打馬避開,一顆人頭就從大堂裡飛了出來,砸在於先生的馬下,鮮潑紅了馬蹄。
戰馬揚蹄長嘶,於先生急忙安馬匹,這時,街後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報——”斥候小將尚未馳到客棧門口,慌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沈問玉回頭去,見街上讓出條路來,一個小將策馬疾馳而來,盔帽已失,甲染,肩頭紮著支箭。
沈問玉驚問道:“出了何事?”
小將到了跟前兒,翻下馬,高聲稟道:“報沈先生!大事不好!礦山上出事了!汪監軍忽遭黃參將和苦牢監守劉戍所殺,礦山上現已大!末將趕來稟報軍的路上發現了朝廷兵馬的蹤跡,一路拚死賓士,隨行的斥候軍已遭朝廷兵馬剿滅!”
“什麼?!”於先生剛安好馬匹,聽聞此話險些從馬背上仰下去!
轟!
彷彿雷音天降,南門方向忽然發出一聲巨響!
“報——”一個小將從街北策馬而來,人未到,已高聲喊道,“東門發現朝廷兵馬,大軍現已攻城!”
於先生和沈問玉向東門,街上出現了慌之聲,鐵騎兵們舉著火把來回著東西二門,臉煞白。
石子鎮是座小鎮,隻有東西二門,礦山在西,西麵發現了朝廷兵馬,東門又遭突襲,豈不是說鎮子被朝廷大軍包圍了嗎?
小鎮駐軍不足千人,城墻低矮,年久失修,能扛多久?
“朝廷兵馬怎會突然出現?”於先生著殺聲震天的東門,忽然轉頭進客棧,“不好!中計的是我們!”
朝廷兵馬不可能來得這麼及時,除非一切早有計劃!
這石子鎮是大圖朝廷和英睿皇後聯手設下的圈套!
沈問玉一聲不吭,夜風穿街而過,火飄搖,人影重疊,滾滾黑煙熏得雙目刺痛,攻城聲、廝殺聲都彷彿從耳畔遠去,隻留下一句冷淡的話語——你們也不一定殺得出去。
緩緩地進客棧,屠殺的慘烈景象映眼中,看見的卻彷彿是自己方纔輕慢得意的笑。屈辱湧上心頭,回頭怒道:“慌什麼!暮青在此,鎮子裡還有千戶賤民,拿下暮青,綁出老弱婦孺!我就不信,朝廷敢我們屠城!”
“沈問玉!”伴隨著一聲怒喝,一道寒從客棧出!
這時,圍困客棧的兵馬已,正著東西二門的方向不知所措。街道狹長,客棧門口橫著一地首,戰馬不能近前,沈問玉麵前不知何時已無人防守,那寒從客棧出,向著的嚨而來!
沈問玉大驚,命懸一線的瞬間,一把將旁並騎的於先生扯了過來!
於先生冷不丁地遭人一扯,登時就要墮馬,那寒恰在此時刺破火把的亮而來,咚的一聲釘了他的天靈!他睜著驚恐的雙眼,緩緩地跌下馬背,連聲兒都沒來得及吭就斷了氣,墮下馬背,驚了二人的戰馬。
沈問玉驚魂未定,下的戰馬一揚前蹄,登時就將給掀了下去!
一聲悶響,塵土飛揚而起飄搖而落,沈問玉卻沒能起來。墮下馬背,後著地,五臟震,登時絕了氣息!
氣息雖絕,五仍在,睜眼著灰濛濛的天,看見一顆顆帶的人頭沖散了彌漫在夜空中的狼煙,星河爛漫,卻帶著的氣息。
兵馬退如水,人聲緲若風煙,被弓兵們扶了起來,一個騎兵握住的手腕,剛要將拉上馬,一道寒潑來,那騎兵的手臂忽然被斬,潑了一臉。
弓兵們急忙扶住撤退,前頭的人卻在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暮青手執剖刀殺弓兵陣中,一刀廢一人,人倒如墻塌。
沈問玉明明已聽不清人聲,耳畔卻偏偏傳來了清晰的謠聲。那些謠、話本,一聲聲如同刀子般割人。
從軍西北,智救新軍,披甲還朝,斷案練兵,一朝昭告兒,二帝爭雄兩國立。
駕南巡,問政平叛,護兄回國,國復民安,神降世兆祥瑞,兩國婚書再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