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個人鬧完,素菜羊串掌中寶生蠔這些燒烤類的東西,也已經烤好了。
來了新的客人,老闆娘和小丁忙著去招呼,端著燒烤盤子過來的是瞎子烤的老闆。
很瘦很瘦的一個中年男人,行自如,繞過桌椅板凳,穩穩噹噹地把盤子放在了該放的架子上,如果不是雙眼灰白混濁,應該沒人會相信這是一個視力有障礙的人。
他放好燒烤,有些拘謹地笑道:「你們嘗嘗今天味道好不好。」
「那肯定好啊,叔你的手藝絕對沒話說。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們。你們也快嘗嘗。」楊嶽往每個人盤子裡分著燒烤。
眾人嘗了嘗,味道確實很好。
不生不糊,火候剛剛好,調料也都恰到好。
不免好奇:「這真是瞎子烤出來的?怎麼做到的?」
楊嶽吸溜了一個生蠔,抹了抹,才低聲音解釋道:「他們這家燒烤店,開了十幾二十年了,最開始就是個小推車,後來就一個小板房,再後來他們兒子出事了,被賠了一筆錢,才做現在這個樣子的。」
「瞎子本來也不是瞎子,是因為常年煙熏,得了白障,本來也不嚴重,結果因為要供兩個兒子上學,經濟力大,捨不得花錢,一直沒去看病,還天天繼續煙熏火燎,後麵就越來越嚴重了。」
「好不容易決定去做手,結果突然又遇上一個兒子出事。十三四歲的小孩兒從學校六樓跳下來了,你們敢信?人雖然沒死,卻廢了,你說這兩口子傷心不傷心?隻能每天以淚洗麵,這眼睛就算徹底治不好了。現在雖然不是真瞎,但是也比真瞎好不到哪裡去。」
楊嶽嘆了口氣:「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怎麼回事兒,我也不太清楚,就是覺得人這個命啊,唉……能照顧點生意就照顧點吧,反正也還好吃的,對不對?」
周和俞子國兩個人都快聽哭了,紅著眼拚命點頭。
陸淇風和簡鬆意,卻都不由自主地把目放到了柏淮上。
柏淮的神看上去沒有毫異樣,一如往常地平靜淡然。
慢條斯理地吃完自己餐盤裡的東西後,了手,站起:「我去個洗手間。」
說完就向平房走去。
楊嶽見狀,十分費力地囫圇吞下裡幾塊大,然後扯著嗓子喊到:「洗手間得上樓梯,去公廁,你別找不到地方就隨地大小便!」
他說完的時候,柏淮已經從平房出來,徑直走向了樓梯,可能是剛才向老闆娘問了路,也可能是想去其他地方。
簡鬆意看著他的背影,看了三秒,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悉的覺。
每次柏淮心不好的時候,他就會這樣,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卻會自己一個離開,直到調整好了,纔再次出現。
簡鬆意想到這裡,就有點煩躁,站起:「我也去個洗手間。」
步幅很大,頻率很快,幾步就跟上了柏淮,住他:「你是不是準備上了這個洗手間就不回來了?然後晚上告訴我你拉肚子要休息,不方便見人,直到你覺得沒事兒了為止?」
柏淮頓住。
簡鬆意深呼吸了一下:「柏淮,我現在很認真地告訴你,我生氣了。」
柏淮緩緩轉過,低頭看向簡鬆意。
他本來就比簡鬆意高五公分,現在又多踩了兩個臺階,簡鬆意看他的時候,就需要抬著頭,下頜骨的線條綳得愈發凜冽,眼尾也上挑著,整個人顯得很有攻擊。
和被欺負的時候,又害臊又傲又裝模作樣的可樣子,判若兩人。
就連聲音,也變得很冷。
「柏淮,我真的生氣了。」
柏淮垂眸:「我的錯,我不該騙你說沒事兒。」
「我他媽氣的不是你騙我。」冷淡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燥意,「我氣的是每次我遇到事兒了,你都在,但是你遇到事兒了,卻每次都隻想自己一個人扛。」
「上次你去一中考試的時候,你明明就遇到王海了,陸淇風都看到王海和你吵架了,你卻一個字都不給我說,還他媽兩天不見人影。行,那時候我們關係不好,你不願意說,我理解。」
「但是這次呢?我明明都主問你了,你還是什麼都不說,還打算一個人買了單先走,對不對?你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朋友?」
「柏淮,那件事從頭到尾你都沒做錯什麼,你也是害者,你到底為什麼就非要怪自己呢?還去北城三年?」
「整整三年,一次見麵,一個電話,一條微信都沒有,就連我群發的拜年簡訊你都不回,突然回來也不告訴我,你說我要怎麼想?我怎麼能不生氣?不討厭你?」
「現在好不容易我不生你氣了,又來這麼一出,我一想到你以前被那破事兒鬧得把自己關在房間幾天幾夜,兩三個星期沒開口跟我說一句話,最後再見都沒說一聲就走了,我他媽就覺得煩得不行。」
「所以你以後遇到事兒能不能別老是想著一聲不吭地躲起來,就給我說一聲你今天不高興了,不開心了,不痛快了,讓我他媽的哄哄你行不行!」
簡鬆意說完,深深呼了一口氣,轉過,一眼瞥見鐵欄上糟糟的枯敗藤蔓,覺得更加糟心。
柏淮低頭看著簡鬆意。
漂亮的眼尾因為緒激有些泛紅,雙手叉著腰,膛不住起伏,腳下不耐煩地踢著石子兒。
他真的生氣了。
柏淮突然覺得心裡疼得不行,綿綿不斷的,一層比一層更加鑽心的疼,他一直以為,簡鬆意針對他,討厭他,隻是因為子驕傲,又被了風頭,所以兩人才針鋒相對。
他沒有想到,原來簡鬆意一直生氣的是自己當年的不辭而別。
自己可真不是個東西。
隻知道自己那孤獨漫長不可言說的暗苦,隻知道自己的迷茫掙紮苦,卻沒想過,小朋友一個人在南城的時候,其實是不是也在想念自己。
他總覺得小朋友什麼都有,有可又恩的父母,有關係很好的發小,有許多許多熱鬧善良的朋友,有數不清的喜歡他的人,所以自己一個,也沒什麼。
他很多事,不和簡鬆意說,不是因為不在意他,而是太過珍惜和不捨。這麼這麼好的小朋友,他一點也捨不得讓他看見那些之外的暗角落,他以為,簡鬆意也不會在意這些。
可原來不是這樣。
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如此後悔離開南城。
他不敢想象在他離開以後,小朋友會不會難得一個人躲進被子裡,想打個電話,問問自己到底為什麼走,又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斟酌許久,最後卻又取消撥號,如此反覆,直到天明。
他也不敢想象,在簡鬆意發出每一條群發的節日問候後,會不會守著微信,等一個白頭像亮起紅點,然後自然而然地,敘一下舊。
他也不敢告訴簡鬆意,自己當年躲著他的那幾天,是因為自己分化了alpha。而自己選擇離開,也並不是因為那起事故,而是那起事故裡,被他人穿的自己對簡鬆意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柏淮知道,這一切對於簡鬆意來說,可能無關於,他說出的這些話,大抵也隻是站在一個從小長大的最好的朋友的立場上,又或許比朋友會多上那麼不清不楚的一些東西。
但無論是什麼立場,簡鬆意沒有騙他,他們終究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而他虧欠簡鬆意的這三年,他不知道該怎麼給他一個待,又如何讓他原諒,大抵隻有所有的往後餘生才能補償。
半晌,柏淮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溫。
「對不起,都怪我,以後我再也不會走了,也不躲著你了,我哄哄你,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哄哄我,比如抱我一下,行不行?」
夕的餘暉撒在枯萎的藤蔓上,據說隻有斷了陳舊枯敗的殘枝,到了來年春天,才會生長出新的綠意。
一年一年,越來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心結解開,就可以長驅直。(前提示見第三章,第十章)
覺雖然表麵柏老狗在,但實際上每次鬆崽纔是把柏老狗得罷不能啊。
我已經預到柏狗以後的家庭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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