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二(三)
四、夢魘
孟重又和徐行之鬧脾氣了,原因在徐行之看來非常之蒜皮:
他跟周北南用犀照燈聊天時,隨口說了一句「若是這事兒不,我把腦袋摘給你」,恰被孟重聽了個正著。
不知道孟重哪裡來的那麼大氣,當場跟他翻了臉,負氣而去。
徐行之頗覺莫名其妙,相比于被周北南調侃幾句「妻管嚴」,他更想知道,孟重到底怎麼了。
在徐行之印象中,孟重雖說稚任,時時作鬧,但絕不至於如此敏,患得患失,似是將得來的每一天都視為僥倖,夜後不打坐,不安睡,非要手腳並用地抱著自己才好。有時半夜睡醒,徐行之能明顯覺到那人並未眠,他他卻不肯應聲,只以沉沉呼吸和滿冷汗答覆他。
徐行之借機向周北南打聽:「重在蠻荒裡也時常這般噩夢不斷嗎?」
周北南直接撇清關係:「我怎麼知道,我跟他又不睡一個屋。」
說到此,他細想了想,又道:「自從你蠻荒後,他好似是有些不一樣了。」
在周北南看來,孟重喜怒無常,本無定,與徐行之分離十三年後乍見重逢,有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此聽徐行之問起也不上心,只是順口一提罷了。
見徐行之若有所思,周北南笑話他:「瞧你這副模樣,你難道還怕他不?」
徐行之展扇一笑,坦率道:「我自然是怕他。」
……怕他難過,怕他睡不著,更怕自己欠他這十三年,無論怎麼還,都還不到點子上。
徐行之熄了犀照燈,轉回殿,不出意外地被鎖在了殿外。
他敲一敲門:「重,我們談談。」
門之人並不打算多談,門扉閉,像是張嚴守的鐵。
徐行之認真考慮了一番要不要直接砸門進去的問題,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門壞了,左右還是要自己修的。
他在殿前回廊上盤坐下,取出酒壺道:「你不開門,我便在這裡等。」
徐行之說等,那就是打定主意要等到底了。他一邊給自己斟了杯酒,一邊開啟了傳音之,連通了一人的識海,道:「伯甯,送些公文來我的寢殿。」
很快,一個清秀安靜的年搬著數卷竹簡自月亮門那頭現了。雖是年輕,但這年已有些丹青水墨的清雅之風,唯有一張絳不畫而紅,往那裡一站便是一卷山水文人畫。
常伯甯將書卷擱放在徐行之跟前,問:「師父,怎麼不進去?」
徐行之銜住酒壺,飲過一口,落落大方道:「被你師娘趕出來了。」
常伯甯很是習以為常,彎一彎角:「那我把這些給您放在廊上了。」
常伯甯是在新四門立後徐行之新收的徒弟,此子懷天靈,天賦極高,更可貴的是有一顆閒散道心,頗有些坐看雲起的瀟然氣質。
……說白了,此子像極了年輕時的清靜君岳無塵。
聽到「師娘」二字,坐於殿的孟重也被逗得抿了抿。
……孟重不是不想放他殿,而是不能。
自他折回殿,一應能到的皿件被他失控地砸摔了個遍,直至疲力竭方才停手,現在遍地均是爛瓶裂壺,碎玉飛漿,若是徐行之進來看到,怕是會嚇著他。
孟重很慶倖自己在發瘋時還記得這裡是師兄的寢殿,沒有催法力,不然的話,現在整座風陵山的山基怕都是岌岌可危。
孟重眼著一豆歪斜在地上、行將熄滅的燭火,張開,發出低低苦笑:
——師兄說要談,可又有什麼好談的呢。
開誠佈公地談了,不過是徒增師兄的煩惱,那些黑暗沉重的、充滿粘稠污穢的記憶,孟重捨不得讓它們去玷染師兄分毫。
經過一場沒頭沒腦的摔砸,孟重疲憊已極,他倚在榻邊,仰著鮫綃所制的帳頂,倦怠地想,師兄質寒涼,不得夜,待日落之前將這滿地狼藉收拾好,再讓師兄進來罷。
這般想著心事,他竟漸漸生了倦意,合眼睡了過去。
室門窗俱閉,那垂掛的淡鮫綃竟被一陣微風掀,紗飛如舞。而在明的梭紗間,徐行之的分虛影立在了床前,環顧了四周後,輕聲嗔道:「……小敗家子兒。」
若不是先來常伯甯、以言語哄得孟重放鬆了警惕,他怕是不會輕易著了自己的道。
徐行之彈一彈手指,收回指尖上纏繞的無形。
這是由瞌睡蟲煉化的寶,能催人深眠,輕易不會蘇醒。瞌睡蟲此類活,本不需煉化便能使用,但由於徐行之實在接不了收納幾隻會會爬的蠕蟲到自己的扇中,只能多費些心神,與旁人理好,再為己所用了。
他並不管一殿的狼藉景象,於榻側坐下,一孟重額頭妖印。
那地方對孟重來說敏得,只是隨手一,便惹得床上人渾一,把蒼白的臉埋枕間,似是在逃避什麼。
徐行之微歎一聲。
既然孟重不肯對他敞開心扉,那他自己尋個兒推門進去便是。
心頭之傷哪怕再痛,也不能一味捂著不治不療。徐行之不喜歡讓冗餘的事阻攔在自己與孟重之間,更不希孟重隻一人背負太多本不該由他背負的東西。
徐行之仍記得在蠻荒時,自己試圖探其識海,卻險些被那浩瀚如海的悲傷沒頂。
在徐行之記憶裡的那個孟重笑鬧,無所顧忌,不為萬丈紅塵所困,不為千條俗規束縛,是個自由恣肆、天真有邪的孩子。
……至他不該是現在這樣的,深沉憂鬱,仿佛背了一整個世界在上。
徐行之抒出一口氣,俯下來,將微冷的額頭至他額頭妖印之上,自言自語道:「重,讓我看看,到底怎麼了。」
……孟重從床上猛然驚起時,夜已至深。
門外淒風呼嘯,悶雷滾滾,從黃昏到現在,竟是落了半夜的豪雨。
起始孟重總覺得心間空落落的,記憶裡憑空多了一段陌生的空白亟待填補。他捂著睡得發熱的臉頰,直著眼睛思考這片空白源自何方。
過了很久,他才恍然。
……他竟沒有做夢?
在師兄陪于側時,孟重發夢魘的次數會減一些,然而多數時候他還是無法擺這跗骨之蛆似的心魘折磨,唯有在驚醒過來後擁徐行之,甚至無理取鬧地開始一場索要,才能確證懷中人非是他的幻夢一場。
徐行之蠻荒之旅伊始,做的幾場怪夢,也均是孟重難以抑制心中衝,從而犯下的孽事。
待分清此是何,今夕是何夕,孟重連鞋履都顧不及穿,赤腳就踩過一地碎片,急急朝外趕去。
孟重上領口略有些松垮,心口更是有些奇怪的燒灼,可師兄還在外面關著,他哪兒還顧得上這些?
他猛然拉開殿門。
空氣中有腥氣,不知是源自於被淘漉一遍的泥土,還是土遭淹泡的蚯蚓。
果然,徐行之還等在殿外。
他倒是沒虧著自己。若是在這等天氣下還不知好歹,以天為蓋地為廬,怕是會凍死。於是他把「閒筆」化了一床厚實的被褥,大剌剌躺臥在冷風穿堂的回廊安睡,毫不顧殿外有沒有弟子往來。
可以想見,明日風陵又不了閒言閒語了。
——師父被師娘驅出殿外淋雨,無奈只得自打地鋪,慘絕人寰,駭人至極。
不知是不是寒的緣故,徐行之在被外的半張臉蒼白得驚人。
孟重氣得直咬,一聲不吭地上前去將那人打橫抱起,踢開被風吹得一開一合的殿門,向走去。
一離了暖洋洋的被窩,徐行之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他也不急著下地,笑微微地窩在孟重懷裡,跟他打招呼:「……醒了?」
孟重沉默地將徐行之咕咚一聲丟到床上,隨即欺上,著鬆鬆垮垮的便服的青年在那冠楚楚、並未解釵的人上,著實有些旖旎。
然而這不算多麼劇烈的作竟惹得徐行之咧了咧。
「怎麼不敲門?」孟重質問道,「下雨了,寒著子怎麼辦?」
在質問之時,孟重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不知何時起他養了聽徐行之心跳聲的習慣,但他總覺得今日徐行之心跳速度與往日不大相同,但一時間又講不出來是哪裡異常。
他不喜歡這種不控的覺,要確證徐行之存在的邪念再度野火般升騰而起。
的親吻兜頭下,孟重懲罰一樣地對徐行之的吮吸、啃咬,手指沿腰部攀上,掐上了一顆小小茱萸,狠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