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煙雲閣，趙尋音就讓豆蔻出去打聽。

沒多會兒，豆蔻小跑著回來。

趙尋音問，“如何？”

豆蔻道“爺讓姑爺作畫呢，這才會耽擱了時辰。”

“什麼畫？”

“好像是求凰，爺跟姑爺說，這是陸家規矩，開門禮，姑爺得完完整整畫出來才能把新娘子接走，這會兒，客人和族裡的爺們都圍在儀門外看姑爺作畫。”

趙尋音失笑，“畫的好嗎？”

“人太多，奴婢沒見著。”豆蔻回想起先前看到的場麵，“倒是聽他們都在誇，說姑爺畫的真好，不愧是當年的探花郎。”

宋巍當年可是平江縣的大才子，作畫自然不在話下，趙尋音又吩咐，“你去看著，一會兒畫作好就直接收走，免得被搶了。”

宋巍還在寧州的時候，雖然因為運道不好沒被人詬病，他的字帖書畫卻有人不釋手，也會花錢買，不過價錢不高，再加上宋巍不常畫，倒是沒在這上麵賺到什麼錢。

現在不同，他是帝師，名氣大到家喻戶曉，別說他是真的畫的好，就算畫一坨屎，也會有人眼地要搶去收藏。

聽說當初在寧州得他注釋過的那些書，現在已經賣到天價，他待過的縣學和府學，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外地學子慕名而來，簡直把宋巍當了活聖人崇拜。

豆蔻匆匆趕回去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步，那幅畫被陸晏彬收走了。

豆蔻隻得回來稟報趙尋音，趙尋音笑道“罷了，本來就是彬哥兒想出來的招，他拿走也理所應當，就這麼著吧。”

宋巍收了筆，在一眾年輕爺學子們的驚嘆聲下，穿過儀門，繞過五六座院落，來到老太太的明德院。

陸國公和陸老太太坐在上首。

趙尋音和陸行舟坐在左下首，陸平舟和文姨娘坐在右下首。

宋巍進門後不久，已經蓋上蓋頭的新娘子也被攙扶進來。

上次京城一別，兩年多以來的頭一次見麵，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宋巍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蓋頭下那張緻華艷的小臉，他角揚了揚，等下人遞了團來，便與溫婉一起，對著長輩們跪下去，“祖父，祖母，嶽父，嶽母，伯父，姨娘，小婿來接婉婉了。”

陸國公輕哼一聲，“都要把人接回去了，還不想著平息平息外頭的流言，想讓我孫背一輩子罵名還是怎麼著？”

文姨娘道“老太爺有所不知，現在外麵的輿論已經徹底變了。”

陸國公平時不關心八卦，況且年底忙於朝務，就更沒空聽人嚼舌，這會兒見文姨娘搭腔，他問“怎麼個變法？”

文姨娘看了宋巍一眼，斟酌著言辭，“我也是聽底下人說的，說他們祭完祖回京的時候，小兩口在半道上吵架，那段日子宋老太太又病著，三郎心中苦悶喝多了酒，說話便有些不中聽，甚至……甚至還對婉婉了手，婉婉不住，這才會有靈堂上那一幕。”

聞言，溫婉角狠狠了，這是誰編纂的劇本？聽上去怎麼那麼不靠譜呢？

整個陸家，隻有陸行舟和趙尋音知道這倆人和離的真正原因。

因此聽得這話，陸國公老臉沉下來，目凝在宋巍上，“傳言怎麼回事兒？你果真對婉丫頭了手？”

這些傳言是宋巍借著幾個同僚請吃飯時出去的，不過他當時隻是狀似隨意地提了一，說三年前是自己言辭不慎，惱了，如今回來賠罪求娶，理所應當。

結果傳出去就變了現在的版本。

不過在他看來，這個醉打金枝的版本也不錯。

垂下長睫，宋巍道“都是小婿不對。”

陸國公險些一茶杯扔過來，幸得陸老太太及時製止住，“不都說了有原因嗎？既然三郎誠心悔過，婉丫頭也原諒了，往後就讓小兩口和好安安生生過日子吧，大喜之日，您這真要打下去，又得鬧出一堆事兒來。”

陸國公其實不太相信宋巍會是那樣的人，可他更不願自家孫委屈，畢竟倆人鬧到和離的事兒是真真的。

“混賬東西！”他憤憤道“打人，你真是翅膀了！”

“祖父。”溫婉及時出聲，不能讓相公把自己抹得太黑，“其實也沒有傳言說得那樣嚴重，夫妻之間吵拌架本就很常見，到底是我氣了些，子一上頭，才會不管不顧在靈堂上鬧，如今都三年過去，那些事兒就讓它過去吧，既然三郎……咳，誠心認錯求娶，我也沒道理跟他僵一輩子，總要顧及幾個小的。”

陸平舟淡淡掃了宋巍和溫婉一眼，若有所思。

陸國公還想再說什麼，就被陸老太太擋在前頭，“天不早了，三郎快些把人接回去吧，否則誤了拜堂的吉時。”

趙尋音作為嶽母，這種時候不能不站出來說兩句，“既然婉婉不計前嫌，那我這個當嶽母的也不跟你翻舊賬，往後再敢苛待，可就不是那麼簡單能把人接回去的了。”

“嶽母之言，小婿定然銘記於心。”宋巍順坡下驢。

一一拜別過長輩，溫婉被百靈和杜鵑攙著走出廳堂。

陸晏彬早在外頭等著了，背上溫婉就朝著大門外走。

溫婉趴在他背上，聽到陸晏彬小聲嘀咕，“堂姐你都能原諒姐夫，怎麼淑媛就是不肯原諒我呢？”

他不是傻的，早覺出來了，小柳氏經過那一遭之後，倒是同意跟他回來，對他卻沒有了以前的熱切，生了孩子更是，心裡眼裡都是小寶，哪還有他這個做丈夫的半點位置？

溫婉在蓋頭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說你能跟三郎比嗎？

也不怕打擊他，“要是哪個男人在我懷孕的時候灌我酒把孩子灌沒了，我殺了他都算輕的，還原諒？你在做白日夢？”

陸晏彬臉上一臊，有些不服氣，“我不是已經認錯了嗎？都這麼多年了，我隻守著，也不納妾，還看不出我的誠意？”

“能跟你回來你就燒高香吧！”溫婉道“別得寸進尺。”

想到小柳氏的弟弟柳楠跟元寶一批中了進士翰林院，又說“現在算是孃家有依靠的，你可別腦子犯又做出什麼來，否則再被你氣回去，柳楠可不會這麼輕易饒過你。”

陸晏彬撇撇，有他爹坐鎮，他哪敢呀？

到了大門外，陸晏彬把人放下來，喜立即牽過溫婉的手把扶上花轎。

陸晏彬看了宋巍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姐夫，你是怎麼做到在得罪我堂姐之後還讓心甘願跟你回家的？”

宋巍莞爾，“無他，心誠而已。”

陸晏彬覺得自己也誠的，然而效果卻與宋巍的大相徑庭。

“時辰不早，我該啟程了。”

宋巍跟他打個招呼，騎上綁了團花紅綢的馬兒，領著迎親隊伍浩浩朝著宋府而去。

凜冬北風，飛雪落了一地白茫茫，紅妝綿延十裡，一眼不到頭。

花轎臨門的時候，宋府早已熱鬧一片。

雖則因著最近的傳言，宋巍的名聲稍稍到波及，可說到底，還不就是人家兩口子之間的那點事兒，外人不上手，自然也不上，熱鬧他們是要湊的，宋巍這個人，他們也是要結的。

這一次的高堂上，沒有宋老爹也沒有宋婆子，是空的。

溫婉和宋巍各拉著牽紅一頭進來後，在贊禮的高喊聲下開始拜堂。

元寶、進寶和多寶和柒寶四兄妹在一旁看著。

徐恕了把進寶的腦袋，“以後出去能跟人吹噓了，你爹孃大婚的時候，你就在一旁看著。”

進寶輕哼一聲，沒說話。

已經二十歲的宋元寶愈加，聽到徐恕這話，有些無語，“小姑父，您也太不靠譜了。”

徐恕回頭看他，“是嗎？哈哈哈。”

宋元寶眼風一掠，看到站在右邊的小姑姑宋芳，宋芳抿著，雙眼一瞬不瞬盯在新娘子上。

宋元寶低聲道“您還記著三年前的事兒呢？”

當然記得，宋芳怎麼會不記得，當時靈柩就要出殯了，溫婉卻毅然決然要和離，追到長寧侯府給下跪，溫婉仍舊不為所。

至於最近那些傳言，是不信的，三哥那樣的子，再生氣也不可能手打人，多半是三哥為了給溫氏洗白，抹黑自己罷了。

“元寶，你信不信那些傳言？”宋芳問。

“不信。”宋元寶笑著搖頭。

宋芳詫異地看著他，隨即眼底掠過一抹“果然如此”的嘲諷，“連你都不信，那還有什麼好洗白的，隻因為是郡主，金枝玉葉，所以就得我三哥再三地委曲求全？”

“不過這事兒上，確實是我爹虧欠了。”宋元寶補充。

宋芳麵一僵，“什麼？”

趁著賓客們的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子上，宋元寶把宋芳拉到一旁，“十二年前他們倆這樁婚事，也算是我一手促的，我大概最有發言權，當時給算命的先生說了，旺夫，將來必定錦玉食奴仆群，就是聽了這話才會同意爹娶的，後來的事兒，小姑姑也看到了，自從娶了，爹不僅能下場考試，還高中探花郎，短短十年平步青雲為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