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長蘇脣邊浮起一淡得讓人難以察覺的清冷笑意。
是啊,霓凰郡主怎麼可能嫁出去?可不是一個長在深宮幽閨的普通貴,而是以一介流之,執掌南境十萬邊防鐵騎的奇才統帥。十年前大梁南邊的強敵楚國興兵,負責南境防線的雲南王穆深戰死,其霓凰臨危命,全軍縞素迎敵,戰楚騎於青冥關,殲敵三萬。此役後,朝廷頒下旨意,命霓凰郡主代弟鎮守南方,南境全軍皆歸於其麾下。郡主也曾指天盟誓,弟一日不能承擔雲南王重責,就一日不嫁,至今已二十七歲,仍是單。
也正因爲霓凰郡主的地位舉足輕重,所以對於皇帝陛下同意異國人也可進郡主擇婿範圍的決定,令幾個貴家公子十分吃驚,蕭景睿先就問道:“皇上難道就沒有徵求過霓凰郡主本人的意思?”
“當然問過,因爲雲南王世子穆青上月已年襲爵,所以郡主倒是同意了,不過加了幾個條件,首先,比試者必須是求親者本人,其次,文試不管,由皇帝陛下裁斷,但武試的優勝者要跟親自比試,輸了才嫁。”言豫津悠悠道。
此言一出,那兩兄弟又齊齊鬆了一口氣。謝弼罵道:“死豫津,故意逗我們!這樣就好多了,大渝和北燕的名高手多半已婚無資格,未婚的就算再挑細選,打得過我們霓凰郡主麼?”
“也不一定非要打得過才行,”梅長蘇再次言,“如果郡主看得順眼喜歡,自然不輸也會輸了。”
“我也這麼覺得,”言豫津地道,“你們都曉得,郡主一向喜歡我……”
謝弼噴出才喝進的一口茶,咳著道:“郡……郡主是一向喜歡罵你!像你這樣不太正經的人就算了,霓凰郡主沙場風霜多年,喜歡的是穩重有擔當的男人。”
“唉,”言豫津嘆著氣,“謝二,你真是狠心,我可好不容易做個夢……”
“你就開玩笑了,”蕭景睿推他一把,又道,“不過這次大渝和北燕也算是做著夢來的,不功吧,沒有多損失,一旦功了……你們想想,不僅是聯了國姻,而且娶到手一個軍事奇才,名聲也會一下子響亮不呢。”
梅長蘇淡淡道:“大渝和北燕近來朝局都不穩吧,各有幾派在你死我活地奪嫡爭太子之位呢。此時有哪個皇子娶到了霓凰郡主,簡直就如同已穩拿皇太子的寶座一樣。”
“蘇兄這話算是點到要害了。明知我大梁朝廷不大可能會放霓凰郡主外嫁,但總要拼著本來爭一爭,若是僥倖爭到了手,回國就一定贏定了。”言豫津贊同道,“也不知是誰去給他們出的主意,也虧他們敢鼓足了勇氣來。”
梅長蘇很興趣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有人去給他們出了主意呢?” щшш¸ttκд n¸co
言豫津聳聳肩道:“我不分析的,只是直覺。你們想啊,兩個國家一起想到這個主意,又差不多同時付諸實施,也太巧了一些。”
“管他巧不巧,總之不能讓霓凰郡主外嫁出去就行了。”謝弼搖著手,轉向梅長蘇,“蘇兄,依你看這場比試誰會贏呢?”
梅長蘇失笑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哪裡會知道?”
“剛纔豫津問什麼你就猜得中什麼,我還以爲你能未卜先知呢。”謝弼哈哈一笑。
“我跟你們實招了吧,”梅長蘇笑道,“其實我不是猜中的。”
“不是猜中的?”言豫津立即來了興致,“難道蘇兄真的會算命?”
“命理之玄妙,豈是我一介愚人能窺算的?”梅長蘇說著,從袖中出一卷絹書,“我沒有猜,我是早就知道這件事,這上面都寫著呢……”
言豫津好奇地接過絹書,三個人湊過去一看,全都驚訝得了起來。
“這是大渝國君親筆書寫、遣使求親的國書啊!”謝弼兩眼發直,“怎麼會在你手裡?”
“啊,原來那個縣城酒樓上……大渝使團居然是真的丟了國書……”言豫津歪著頭盯住梅長蘇瞧,“蘇兄啊,你沒事人家國書做什麼?”
“你說對了,就是沒事才的。”梅長蘇仍是笑得一派雲淡風輕,“大渝使團剛好跟我住同一個客棧,那個掌櫃的告訴我他們有個檀木長匣,護得很,裡面一定有好東西。我一時好奇,派飛流去取了來看,沒想到只是一卷公文國書。這些事與我們江湖人無關,所以我也不太興趣,原想看過就放回原的,沒料到他們那麼快就發現了,鬧了出來,沒辦法,就只好不還了……”
三人全都見識過飛流奇詭的手,聽說是他去取的,倒也不吃驚,只是這個梅長蘇也未免太好奇了一點,人家的國書他都要去翻來看看,也不怕惹上什麼麻煩……
“對了,參與甄試有沒有什麼條件和限制呢?”蕭景睿把話題又扯回原。
“有啊,要家世清白,年齡相當,品貌端正,未曾娶妻……”
“就這些?”
“就這些。”
“啊,”謝弼道,“那大哥也可以去參加!”
“我?”蕭景睿嚇了一跳,“我雖然敬重霓凰郡主,可從來沒有想過……”
“不是想要你贏到最後才讓你去的,”謝弼拉著他的袖子,“我們大梁參加的人越多,大渝和北燕獲勝的機會就越小。你那麼優秀,一定能淘汰掉不對手,也算去爲霓凰郡主篩選掉不合格的人選嘛。”
“可是……”
“還可是什麼?我是武學不,報了名也白搭,你是天泉山莊的二爺,卓伯伯親自教你武功,好歹也算是個高手,還難爲蘇兄進京這一路上都在指點你,就算積累一下實戰經驗也好啊。”謝弼不由分說,向言豫津道,“豫津,明天你去幫他把名給報上去。”
“這個不用你心,我早就已經給他報好了。”言豫津笑瞇瞇道。
“喂……你們倆……”
“不用張,”梅長蘇忍著笑道,“你的武功我最清楚,想贏到最後是不可能的,去比試幾又有什麼關係?”
“你這也算是安我?”蕭景睿哭無淚,“難道我是最好欺負的人……”
謝弼又想到一個問題:“不會只有京城貴胄人家才知道這事吧?民間的俊彥英傑應該也能來參加吧?”
“當然能來。”言豫津斜了他一眼,“這種消息就是想瞞也未必瞞得住,何況皇上也有趁此機會爲郡主擇一佳婿,以沙場孤苦的意思。你們這一路上京來,難道沒注意到各路武林英豪都在朝金陵趕嗎?”
三人細細回想,遲鈍地發現好像是這樣,只是進京的人流本就多,一時沒在意罷了。
“好啦,不跟你們聊啦,”言豫津起個懶腰,“我要回去好好休養,三天後準備大展手,打退各路英豪,一舉贏得霓凰姐姐的芳心……”
謝弼斜了他一眼:“這人,還沒睡著就開始說夢話了……”
“是該走了,免得打擾蘇兄休息。”蕭景睿也道,“飛流都睡著好久了。”
大家回頭一看,果見飛流和躺在牀上,也沒放帳簾下來,閉目睡得很香。
“都睡著了覺還像個冰塊……”言豫津剛發表了一句評論,飛流的眼睛突然睜開,嚇得他趕指著蕭景睿道:“剛纔那句話是他說的!”
飛流的雙眼無焦距地睜了一小會兒,瞬間又重新閉上。
“放心,你的聲音他已經認得了,”梅長蘇莞爾道,“如果是陌生人的聲音,飛流就會立即醒過來了。”
“還好還好,”言豫津拍拍口道,“那我們就告辭了,蘇兄請早些安歇吧。”
梅長蘇起相送到門外,目送三人離去,二更鐘鼓恰在此時響起,他停住腳步默默地聽了一會兒,凝目看著黑夜中一片寂靜的侯府,良久之後,才慢慢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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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世代以王氣蒸勝著稱,城中心自然就是大梁皇帝的宮城。從南勝門出去,一條斜斜的紅牆磚道,連接著一個既獨立,又與宮城渾然一的緻府第。
府第的規制並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來判定府第主人的份就很可能會犯下嚴重的錯誤。府第正門常年不開,門楣上懸掛著一道金鑲邊,純黑爲底的匾額。上面以樑寫著方方正正的三個字:“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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