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三兩步沖進室時,袁長卿正靠著迎枕坐在床頭,和一個看上去都還沒到二十的小和尚說著話。這一突然闖進來,把小和尚嚇了一跳,趕從床邊上站了起來。
珊娘卻是看都不曾看向那個小和尚,而是急急撲到床邊,一把握住袁長卿不自覺沖過來的手。立時,便覺到,一向手心里暖暖的他,這會竟是手指冰涼。
且,袁長卿原就生得白皙,如今則看上去更是蒼白得厲害,連一向紅潤的都是泛著青白。
珊娘鼻頭一酸,差點忍不住掉下眼淚來。可這還不是哭的時候,于是做了個深呼吸,用力握著袁長卿的手指,問著他道:“你覺如何?”
袁長卿豈能看不出來,有一刻連眼圈都紅了,卻因著時間地點不對,生生把眼淚又給了回去。他看了不一陣心疼,忙也回握著珊娘的手,安著道:“別擔心,我沒事了。”
“什麼沒事?!”原都已經退到門邊上,正打算出去的小和尚卻忽然回頭道,“要肅清的余毒,怎麼著也得兩三個月的功夫呢!”
珊娘一驚,回頭看向那個小和尚。
袁長卿則又用力握了握的手,抬頭對那小和尚了聲:“師兄!”
“原是實話……”接到他警告的眼神,小和尚一邊嘟囔著,一邊轉退了出去。
珊娘回頭看向袁長卿,眼神里的擔憂竟似要滿溢出來一般。
袁長卿見不得這樣的眼神,忙打著岔道:“那是我師父的徒弟,含一師兄。別看他看著年輕,其實比我年長了近十歲……”
珊娘一他的掌心,惱怒道:“貧!我問你,你平常那麼仔細的一個人,且都已經猜到他們要使壞了,怎麼竟還上當?還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
袁長卿看著厚一笑,道:“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里翻船了唄……”見珊娘拿眼瞪他,他這才正道:“我原也提防著的,那些酒水飲食我都沒,卻再沒想到,他們在祭祖時我要用的香上面做了手腳。”又道:“你別擔心,上的毒基本都已經解了,只是些余毒而已,不礙事的。”
珊娘垂眼看著他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以前還都是些小打小鬧,最多不過是拿我們的名聲說事,怎麼突然就這麼下了狠手,竟想要了你的命?!還有……”把那個婆子說的話給袁長卿學了一遍。
袁長卿倒還不知道這些事,聽了后不一陣皺眉沉思。
珊娘嘆道:“虧得你事先留了后手,不然只怕我們再難逃過這一劫了。”
袁長卿抬頭看看,忽然笑道:“錯了,這一次最大的功勞可不是我的。”
卻原來,便如袁長卿所說,他確實是有些大意了,只以為老太太又是要針對珊娘搞一些什麼小作,所以他把珊娘那里安排得極好,甚至還把太子給他的暗衛也撥了兩個于暗悄悄護著珊娘,他則自恃他智力上的優勢,除了太子給的暗衛外,竟就只帶了個武力值最高的巨風去小梅林赴宴。卻再想不到,袁家人的目標竟不是珊娘,而是他。
也虧得他留了一個暗衛跟著他。見他和巨風被人藥中后,那暗衛便趕去找了炎風。恰正好這時候花媽媽不放心,也翻墻出來找炎風。那炎風自小跟著袁長卿,也是個一肚子鬼主意的,略想了想,便把剩下人手分了幾撥,在整個袁府里找著袁長卿的下落。也幸好袁府占地不大,也就有數的那幾間屋,等炎風花媽媽找到東閣時,那自以為得計的袁二,正得意洋洋地在全癱無法彈的袁長卿面前耀武揚威著。
炎風他們抓住袁昶興時,他正愚蠢地跟袁長卿炫耀著他下毒的經過。雖然他還沒來得及炫耀他們的全盤計劃,只炎風他們進門的頭一眼就看到了外面梁上吊著的人,還有地上躺著的巨風和六安,自然也就猜到了袁家人的打算。便是那時候袁長卿全癱口不能言,也不曾妨礙他們做局反將了袁府眾人一軍。
“所以說,所有后面的那些布置,包括把巨風抬走,把六安留下,還有花媽媽進去把袁二揪出來,都是炎風的安排?!”珊娘聽了一陣瞠目結舌。半晌,搖頭笑道:“我們家這些人,放出去都能獨擋一面了。”
袁長卿的眼微微一閃,其實這正是他一向的計劃。想著這一回的事,袁長卿著下又道:“平常也沒見袁二有這樣的能耐,怕是后面有能人給他們支招吧……”
他沉思時,珊娘卻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看著袁長卿道:“你如今覺如何?我炎風去找抬暖轎來吧,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先回家再說。”
袁長卿從沉思中回神,點頭道:“正是。”又道,“我沒事,能走。”說著,掀了被子便要下床。誰知他才剛挪出一條,就全一,倒在珊娘的上,嚇得珊娘不由尖了一聲,立時引得含一和尚和炎風全都沖了進來。眾人七手八腳扶起袁長卿,袁長卿則看著珊娘苦笑道:“別怕,不過是藥還在,子還是的而已。”
含一嘲諷著他道:“還當你是鐵人,這麼一會兒就恢復了呢!”
珊娘吸著氣鎮定了一下,指揮著炎風道:“去,找頂暖轎來……”
袁長卿忙道:“不用,來不及了。”又道,“炎風,過來背我。剛才我已經暗衛去報了,怕是沒多久衙門里就要來人了,最好我們能趕在來人前離開。”
一眾人等趕行起來。炎風過來背起袁長卿,珊娘在一旁護著他,袁長卿卻忽然道:“等等。”
他看了珊娘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搬家時沒有搬走的那張舊床,沖著珊娘曖昧一笑。
珊娘被他笑得一陣云里霧里,順著他的眼看過去,便看到床的里側斷了一欄桿。想著那欄桿是怎麼斷的,珊娘的臉立時一陣通紅,手想要去擰袁長卿,可又舍不得,只得瞪著他一陣咬牙。
袁長卿卻是一陣滿意地微笑,道:“現在氣看上去好多了。”——從剛才起,珊娘的臉就是煞白煞白的,看著倒像才是中毒的那一個一樣。
他們出來時,果然袁府里有下人想要過來阻攔。小廝里年紀最小的景風亮出短劍,一臉殺氣騰騰地在前方開著路,花媽媽拿著不知哪里找來的木棒斷著后,一行人就這麼闖出了袁府。
看著涼風把巨風背上了后面的馬車,珊娘這才上了車。他們的馬車才剛剛啟,珊娘便看到四老爺氣急敗壞地從府門里追了出來。而從另一個方向,一隊穿著皂的衙役也正急急地跑來……
探頭看了一會兒后面,見四老爺無奈地回去應付那些衙役,珊娘這才回頭。見袁長卿綿綿地靠著車壁,便把他的腦袋搬到自己的肩上,然后手攬住他的腰,問著他:“可有哪里難?”
袁長卿靠在的脖彎笑道:“有你在,哪兒都不難了。”
這一句,立時勾得珊娘下去的淚險些又涌了起來。作勢拍著他道:“都這樣了還貧!人前的‘高嶺之花’哪去了?”
袁長卿淡淡一笑,道:“你是我媳婦兒。”
珊娘摟著他,二人一陣靜默。半晌,袁長卿忽然在耳旁小聲道:“那會兒我真以為我要死了。我就想,我死了,你可怎麼辦呢?倒不是我擔心你不會照顧自己,只是,留你一個人,我怎麼放心呢……”
頓時,珊娘的淚就崩了,著他的臉罵著他道:“胡說什麼呢!我們都好好的,全都好好的……”
見又招下的淚來,袁長卿不由一陣后悔,想要抬手去替淚,卻抬到一半就無力地落了下去。珊娘干脆抓住他的手,拿他的手當帕子著淚,道:“以后再不許說這樣的話了。你死了,我仍要快快活活地活下去;我死了,你也要快快活活地活下去,誰也不許胡活著。人活一世多不容易,便是你死了,我也要替你好好活著。同樣,我死了,你也要替我好好活著。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誰又能說誰死了呢?只有沒人記得的人,才是真死了。”
說到這里,忍不住又是一陣傷。
袁長卿一陣無奈,道:“我道歉,不過隨口一句慨,倒招得你了淚人兒,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全都掛在上了,竟也沒個忌諱。”
珊娘頓時就被他氣笑了,擰著他的腰間道:“誰先說什麼死啊活的?!”
袁長卿故意倒著氣,道:“我,我。我的罪過。”又笑道,“你可以放心了,我已經能覺得痛了。剛才師兄給我施針時,把我扎了個刺猬我都沒一點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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