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逍想了想:“看你想要加進爵,還是錢財田產。”
“要錢財,你能給多?”
“你想要多?”
“你能給多?”
陸逍沒跟人討價還價過,有些尷尬地想了想:“十萬兩,夠不夠?”
顧青遠哼笑一聲:“你一條命就值十萬兩?”
陸逍一皺眉,忙辯解道:“想要多你自己開價,若是朝廷不給,我可以自己給你籌。”
“怕你籌不起。”顧青遠一手撐地,摟著陸逍坐起來,抬起手,想要去小騙子臉上的塵土,又怕手指上的污沾染他的臉,便翻過手,用手背刮蹭,把小騙子收拾得七乾淨,才認真地繼續道:“整座皇宮送給顧某,也不值你的命。”
陸逍一驚。
他二十年人生聽過無數讚和奉承,竟不值眼前這句萬分之一。
腦子裏雖還在想,這江湖浪子為何如此哄他,心裏卻沒骨氣地樂開了花,花開得太盛,頂得他鼻腔鈍鈍的酸,讓他忍無可忍地失態回應:“你放屁!”
顧青遠清朗得笑起來:“皇宮裏的君子禮儀,是這麼教你跟救命恩人說話的?”
陸逍不曉得跟誰生氣,轉就爬開去,離老子三尺距離,別過頭兇悍地低聲開口:“我的命值什麼?我什麼也做不好,他們也不讓我上前線指揮,好不容易爭取到運送淄重,還被沙塵暴埋了。我就是個廢,擱哪兒都派不上用場,十萬兩買的是你手上的傷,不是我的命。”
“你想派得上什麼用場?”顧青遠好奇地問他:“以一敵萬力挽狂瀾,還是單槍匹馬取契丹王項上人頭?”
陸逍側頭看他:“你笑話我?”
“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麼。”顧青遠說:“你是天潢貴胄,來戰地督戰,已經給了前方將士莫大的鼓舞,此前你苦心整理的戰略和繪製的地圖,在前線也都派上了用場,你還想做什麼?”
陸逍低下頭:“這算什麼?要是大哥或者七弟在,一定做得更好,七弟或許真能像你說的那樣,單槍匹馬取契丹王項上人頭。”
顧青遠問他:“你親自參戰,是想證明你跟你弟弟實力旗鼓相當?”
“不是,我要代我弟兄打贏這場仗,為父皇雪恥。”
“你在後方提供支援打贏仗,就不算雪恥了?”
“這不一樣。”陸逍不想被刨問底,別過頭不看顧青遠。
“哪里不一樣?你七弟就算能單槍匹馬取全契丹將士狗頭,這天底下也沒幾個人願意拿整座皇宮換他,願意拿皇宮換他的是他爹娘、他兄弟、還有他的薛遙。我說小騙子,你仔細想想,這些願意換他的人,是因為他有單槍匹馬取全契丹將士狗頭的能耐,才願意換他的嗎?”
陸逍落魄的背影僵了一瞬,繼而緩緩轉頭,茫然看向顧青遠。
顧青遠抿一笑,淡淡開口:“你心裏有答案了是不是?你知道你願意換你弟弟,不是因為他有能耐,哪怕他瞎了聾了缺胳膊斷廢在家裏,你也願意換他,因為你他。”
顧青遠蜷站起,靠近兩步,單膝蹲跪在小騙子跟前,用無比堅定的目看進他眼睛裏:“你的人從來不是因為你有多大能耐而你,你能帶給別人的回報,你自己本看不清,”他朝小騙子攤開手掌:“就比如我親手刨你的時候,想得到的是讓你起死回生,不是十萬兩白銀或者加進爵,現在你醒過來了,還輕輕給我吹手掌,這是額外收穫,我賺了,請再多吹幾下。”
一滴滾燙的眼淚,從小騙子的下頦墜顧青遠攤開的掌心。
陸逍無聲的低下頭,雙手抓住他手掌,輕輕吹了兩下,淚水都出眼眶後,視線變得清晰,他又看見傷口夾裏的細沙,大腦空白了一瞬,陸逍低頭進傷口,用舌尖將顧青遠傷口中的砂礫溫地推出去。
顧青遠到掌心潤的,子瞬間一陣,剛平復的燥火再次湧遍全。
……
完傷口,陸逍興地抬頭對顧青遠笑:“這樣就乾淨……嗯?你頭上怎麼在冒煙?”
【3月6日補充番外】:
冒煙的顧大俠好像燒壞了腦子,一夜都沒再說話,抱著暖手爐小騙子睡覺。
第二日天濛濛亮,他帶著陸逍回營地,再也沒提回京的事,乖乖留在小騙子邊,做個“哭著喊著”倒上門的高手護衛。
運氣有時候和災禍一樣不單行,得到顧大俠格外的關注後,陸逍又迎來了遠在京城的關注——薛遙居然趕來戰地探他。
前些日子,薛遙在系統中觀看暖寶寶的未來預測線,看見一段可怕的畫面——
畫面中是暖寶寶與毀天滅地般的沙塵暴相遇,一片黑暗與尖利的風聲之後,一切歸於寧靜,暖寶寶被未知的黑暗埋在某個深不見底的地方,掙扎、息、休息、再掙扎、再息、氧氣耗盡、無法息……
看這段災難的時候,薛遙仿佛是自己被埋在絕中,屏住呼吸,渾力,眼睜睜看著暖寶寶昏迷的前一刻,口中喃喃喊了句:“阿遙……”
薛遙退出系統,沖出花園,去養心殿找到陸潛,說老六有危險,必須立即去邊疆搜救。
面對這種大事,陸潛對薛遙有著無法解釋的信任,於是匆匆安排大哥監國,帶著薛遙一起去往戰地。
趕到邊疆後,發現六哥倍棒吃、嘛嘛香,仗也快要打完了。
營帳裏,陸逍疑地看著突然趕來的七弟和阿遙。
“我就是來看看你和顧師兄。”薛遙對暖寶寶解釋:“剛好你七弟也想來前線鼓舞士氣。”
“爺想麼?”後的陸潛用目質問薛遙。
“你來了也好。”顧青遠一胳膊勾住陸潛脖子:“這裏離白行山很近,師父和徐掌門說不定已經回來了,我得去拜見一趟,你六哥就給你照顧了。”
“你要走?”陸逍震驚地質問:“上回你還說送我回京再走。”
顧青遠一回頭,看見小騙子一臉委屈的看著自己。
營帳裏第一個發現這目不對勁的是薛遙,暖寶寶從前對自己地依賴目,此刻居然轉移到了顧大俠上。
薛遙被那筆直的目排除在外,驚覺暖寶寶渾的小角,都再往顧青遠上試探,像是想挽留,又怕被嫌棄。
顧青遠此刻眉頭微皺著,角卻浮現難以名狀的得意笑容。
這小騙子自從被他刨出來之後,就賴上他了,從前都是他想方設法逗小騙子開心,現在倒過來,陸逍每天醒過來第一個去他營帳裏,看他有沒有溜走,每日假裝無意地粘在他邊。
這覺好極了,顧大俠適度擺一擺大俠的威風,堅決地說自己必須要去拜見師父。
陸逍乖巧地表示理解,低下頭假裝繼續看兵書。
營帳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薛遙和陸潛被夾在兩個貌似冷戰的人之間,覺呼吸間,空氣正在結冰。
“要不,”顧青遠瞇眼看向小騙子:“你隨我一起拜見師父去?”
陸逍抬起頭,臉上滿是驚喜,仿佛叢叢的花自結冰的空氣裏綻放而出。
薛遙還沒回頭,就看見暖寶寶跟彈簧一樣到顧青遠邊,驚喜地詢問:“我們現在就出發?”
“別急,你把事跟師弟接一下,還得準備點伴手禮。”顧大俠帶著暖寶寶閒聊著走出營帳,仿佛已經忘了薛遙和陸潛兩位貴客還在後。
薛遙猜測暖寶寶這是被大師兄拐跑了,實在想像不出這兩人怎麼會走到一起,只能等暖寶寶回來親口解開謎題。
這次帶著陸潛來邊疆也不白來,就當方便暖寶寶和師兄去山上度月了。
有陸潛後方督戰,仗就更好打了。
下午親自去指揮部,恰好營帳裏幾位將領在探討作戰計畫,陸潛不想打斷討論,便站在帳外細聽他們談話。
營帳,一個端茶遞水的士兵也豎著耳朵在聽,聽完後居然對上級將領提議:“將軍,此次作戰地形較高,棱線埋伏恐不宜蔽,埋伏點不如設在反斜面,非但可以包抄敵軍,還能切斷敵方後援。”
將軍臉一黑,斜眼瞪小兵,想出風頭想瘋了,這裏有你說話的分嗎?
“滾出去。”將軍寬宏大量沒賞他軍。
士兵頷首告退,倒退著走出營帳,滿臉失落,卻聽旁傳來陌生的嗓音——
“敢問閣下臺甫?”
士兵抬起臉,就見一俊的年輕男人立于營帳之外,淡紫長衫、赤金束冠,旁還站著一位俊雅秀致的白公子。
士兵不知這二位正是當今帝后,心中疑這打扮如何混軍營。
薛遙詫異地看向陸潛,奇怪這傢伙居然主跟人打招呼,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然而接著,他聽見那士兵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