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清秋低眉斂目地應了,可在往外退的時候,楚沁看見忍無可忍地狠狠剜了裴硯一眼。
楚沁沒說什麼,挑了挑眉。背對著清秋的裴硯卻跟長了后眼似的低笑了聲,轉頭見清秋已然出去,便又轉回頭,道:“好的,這說明你邊的人對你忠心。”
楚沁眨眨眼,湊近兩分,托著腮問:“這事現在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霍棲知道。”
“廢話!”楚沁瞪眼,“別人呢?”
裴硯又往里送了塊又熱又香的白蘿卜:“沒了。”
怔了怔:“那就都不說?我爹娘那邊……”
“別說了。”他一喟,“到底關系重大,知道的人多了,我怕事蓋不住,反倒給一家老小惹麻煩。不妨先瞞一瞞,倘若霍棲能逢兇化吉,這事自然真相大白;若不能,讓里里外外都自此覺得大人孩子是我的,他們也好太平度日。”
“那……行吧。”楚沁緩緩點頭,面上卻仍存著遲疑。
裴硯直言道:“你有什麼疑慮?你說。”
“也沒什麼。”楚沁低頭抿了抿,“畢竟我爹娘在這兒呢,我就是怕我爹聽說這事……又得氣得揍你。”
“揍就揍吧,這事我挨揍不冤。”裴硯說著有些懊惱,嘖了聲,“這個霍棲,唉……”
“算了,別想了。”楚沁搖搖頭,“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愿他好好從詔獄出來吧。”
話雖這麼說,但楚沁私心里覺得,霍棲應該是出不來了。
因為上輩子他就死了呀,所以花痕的兩個孩子才會了裴硯的“庶子”。這輩子就算已經改變了不事,也總歸沒道理改變到霍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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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楚沁在不絕于耳的雷聲雨聲中一如往常一般窩在裴硯懷里睡了個好覺。
但次日天一亮,他們還沒起床清秋就進來了,立在床帳外頭都不敢抬地稟說:“大人聽聞了……聽聞了昨晚的事,直接摔了茶盞,大娘子也氣得說不出話,娘子快去看看吧。安姨娘那邊著人來回話說,姨娘本是和大娘子說好了,今日還一同幫您肚子里的孩子做些小裳,可大人氣急了連一起罵,也不敢走……”
楚沁聽得一懵。爹娘突聞這等變故難免生氣,是料到了的,誰也不得兒在眼皮子底下委屈。但安姨娘會牽連卻沒想到,心里不替安姨娘喊了聲冤,跟著就了裴硯:“我先去看看,你只管安心去東宮。”
“好。”裴硯銜笑打了個哈欠,便也徑自起。楚沁坐到妝臺前梳妝,清秋盯著鏡子,眼看裴硯去屏風后更了,語不傳六耳地道:“娘子還待公子這麼和善,那邊孩子都那麼大了,娘子就這麼把這事放過去了?”
“那不然呢。”楚沁抬眸從鏡中著,渾不在意地笑道,“以他的份,妾室總會有的,接回來一個已經生養的又有什麼要?”
說得像那麼回事,就好像昨天晚上撲在裴硯懷里嚎啕大哭的不是似的。
裴硯立在屏風后聽得一清二楚,想笑又不好出聲,只能盯著房頂舒緩緒。
約莫三刻之后,夫妻兩個各自出了門。裴硯要趕去東宮,楚沁就往東院折。
剛一進東院的院門,楚沁就看見安氏跪在院子里。
趕忙去扶了一把,手指到安氏的瞬間,安氏纖弱的肩頭輕輕一栗,抬眸看見是才重重舒了口氣:“娘子……”
“快起來。”楚沁邊扶邊往屋里掃了眼,小聲問,“怎麼樣了?”
“不知道……”安氏低著頭,“妾剛才一進門,就被大人罵了出來。聽著好像……大人氣得頭暈,今日連戶部也去不得了,已著人告了假。”
“我知道了,你先回吧。”楚沁拍拍的手,“若心里不安生,你就去正院等我,沒事的。”
“多謝娘子。”安氏垂眸一福,瑟著告退。楚沁沉一口氣,提步走向房門,步堂屋側耳一聽,臥房里,母親正在勸父親:“你生氣就生氣,拿谷玉開刀做什麼?這孩子是個懂事的,近來幫了我不忙呢。”
楚赟還在吹胡子瞪眼:“我可沒為難,是自己要跪在那里!難不還要我去勸?!”
“你這副樣子嚇死人了,沁兒看了都要害怕,何況呢?”郭大娘子責怪地一睨丈夫,轉而自己也嘆了聲,“不過,裴硯這事做得是不地道。現下沁兒懷著孕,他若要去見安氏,咱攔不住,可他偏要再弄回一個外室,唉……”郭大娘子怨惱得一拍大,“那外室孩子都有兩個了,可見已在外頭養了好幾年,我就不明白,他怎的非得這會兒把人帶回來?哪就急這一時呢?等沁兒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再說不行嗎?平日里看著多端方的一個人,怎的偏在這種事上犯渾!萬一沁兒有個什麼閃失,這……”
“爹,娘。”楚沁垂眸邁進門檻,房中怒于輒止。
夫妻兩個相視一,郭大娘子勉強地堆起笑意:“我正說一會兒去看你,你倒醒得早。你……”
郭大娘子一邊說,一邊膽戰心驚地打量的氣。
楚沁低頭上前,握住母親的手,莞然而笑:“娘別擔心我,那些聽我都聽裴硯說了,我……不怪裴硯。”
夫妻二人無聲地換了一下視線,楚赟好歹克制了幾分怒火,從床上撐坐起:“爹娘不是不講道理,只是生氣他偏在這時候將人帶回來!明明知道你正懷著孩子!”
“兒明白。”楚沁面上的笑容一不變,坐到父親邊,緩緩道,“可是人已經在了,什麼時候回來,又有什麼分別呢?況且,那兩個孩子……”語中一頓,“大的那個都三歲了,可見早在我與裴硯婚之前,他們二人就已有了分。若如今為了我不顧舊人,這人才真薄得讓人害怕。所以,爹娘也別生氣了,只要裴硯日后還待我好,我就容得下他們母子。”
這番話說得心平氣和,一點不滿都沒有。
——沒有不滿是當然的,因為自己心下清楚這后頭的。至于這番話,索著上輩子自己勸自己的那些心思去說,聽著就還像樣的。
楚赟和郭大娘子的臉還是很不好看,寂靜持續了半晌,郭大娘子眼看楚赟的怒還在一陣陣地涌,私心里怕攪得楚沁也難,索挽著的胳膊帶出去:“走,娘陪你用早膳去。”
楚沁反將母親的手一握:“娘多陪一陪爹爹吧,兒沒事。”邊說邊勾起一縷笑,那副輕松瞧著倒真比楚赟強些。
可郭大娘子自然還是更擔心一些,正要再勸,楚沁又說:“爹娘先用膳,我先去看看花痕。”
這話反倒將郭大娘子噎住了。雖心里不高興,卻終是不好跟著楚沁去看花痕。又因楚沁的份放在這里,也不能攔著楚沁不去見。
楚沁于是就這樣走了,郭大娘子看著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心里倒是好了些,但坐到床邊時,還是嘆了聲:“唉……”
緩緩搖頭,沉默了良久,自言自語般地呢喃:“還是不該把給我娘,生生教了這麼個逆來順的子。”
郭紀氏教的路數,郭大娘子為的親兒可太清楚了。只是郭大娘子脾氣,對那些話左耳進右耳出,又因自己沒太多影響,便想當然地覺得,自己的兒也不會吃什麼虧。
誰知短短三年,楚沁就被教了這樣——說什麼不在乎?昨日還意的枕邊人,今天就突然帶了一個外室兩個孩子回來,郭大娘子不信能有人不在乎。
在看來,楚沁與其這麼生生著,還不如去跟裴硯鬧一場!
原本一腔怒火的楚赟突然聽提起郭紀氏,不由一怔,繼而那火氣就散了些,化作一縷心疼,手摟住妻子:“不必去想那些了。”他嘆息搖頭。
那時他們將楚沁獨自留下,本是因為楚沁那陣子子不大好,他們怕不得回鄉奔喪的顛簸。若知后來是這樣,他們必然會將帶在邊。
可現在,說這些也晚了。他們做父母的改變不了過去,只能幫孩子謀劃將來。
楚赟一聲長嘆:“好在……咱們如今住在這里,裴硯就算心里存了別人,也不能做得太過。只是,唉……”他連連搖頭,“咱們先哄著沁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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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快馬不顧風雨地踏過京郊山林,一路向北疾馳。
他其實自昨日傍晚就已出了宮,馬不停蹄地趕路,足足趕了一夜又一天,才在次日傍晚時奔了行宮大門。行宮門口駐守的侍衛瞧出他的服,未趕阻攔,他翻下馬,又半步不敢停歇地向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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