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唉聲嘆氣,“您不知道,欠錢還有還清的時候,欠了人就得牽制一輩子。不過不打,只要福王殿下……不對,這會兒該萬歲爺了。只要萬歲爺沒忘了您,這點子爛賬算什麼!”把包袱打開,悶頭嘀咕,“其實您來守陵是多此一舉,留在宮里也不礙的。兜個大圈子,費那些心神,結果還不是一樣!”
音樓深諳此道,“你不懂,做了皇帝更要仔細。尤其屁還沒坐熱,多雙眼睛盯著呢,行反倒有顧忌。守陵的人出宮有好幾層檢點,瞞報是不能的,只有等了陵再想辦法。”
“那您說肖掌印什麼時候來接您?不是說讓您到他府上暫住嗎?我估作也得住上好幾個月。”彤云瑟了一下,“我老覺得太監那地方了一塊,辦起事來都是歪門邪道,不著他們的譜。主子您可得小心著點兒,我瞧肖掌印看您的眼神不大對勁,別不是真想打您的主意吧!”
眼神?音樓仔細回憶了下,那雙眼睛是含,不過對誰都差不多。無奈打量彤云,“從他眼里還能看出東西來,你別不是想婿了吧?琢磨誰也別琢磨他,別忘了他是個太監!”
彤云訕訕閉上了,其實們主子不知道,去勢不是全割,有的人去不盡,那地方還是有用的。要是真頂用多好!突然發現這個假設立的可能非常大,既然皇后和他能暗通款曲,沒準兒他就是個假太監!
“主子!”拉住音樓,“您說肖掌印會不會就損耗了那麼一丁點?”
“什麼損耗一丁點?”音樓彎腰鋪被子,把手摷進被窩里,這地方沒人給熏被子,所到之煞涼。
彤云象征地比了比,“就是切掉一點兒,用還能用。”
音樓沒把的話當回事,“瞎琢磨什麼呢!太監每年秋分都在黃化門驗子,你不知道啊?”
彤云嘟囔著,“那是底下沒出息的小太監才剝了讓人驗,肖鐸是什麼人?這世上還有人敢驗他?到黃化門喝茶應卯就不錯了,他要是不愿意去,還讓皇帝給他下圣旨啊?”
音樓木蹬蹬站了會兒,奇道:“就算是假太監,又怎麼的?”
彤云給回了個倒噎氣兒,也就是好奇,那肖鐸是太監里的傳奇人,生得又標致面,總覺得他要是個真太監,實在暴殄天。
音樓沒那麼多的閑心想那些,知道慨自己的境遇,為武則天不大可能,要想像楊貴妃一樣寵冠六宮姿又不夠,真是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但愿明治皇帝極后邊如云,想不起來,這事兒就過去了。
不過還是眼盼著肖鐸來接,泰陵雖然不像宮里守備森嚴,外面那堵墻卻也不好逾越。如果能跟著他離開這里,將來沒人記得了,也許還能回浙江去呢!
可是等了好幾天,肖鐸還是沒有派人來。
音樓從一位老太妃那里得來幾顆木棉花的種子,把屋里磕了一個角的花觚拿來盛土,唉聲嘆氣對彤云道:“我昨兒夜里沒睡著,想了很久,要逃出去其實也不難,咱們翻不了墻就掏狗,大丈夫能屈能嘛!”看看手里的鏟子,泄了氣,隨手撂在了一邊,“可是逃出去了怎麼辦呢?咱們就那幾兩銀子,吃兩碗熱干面興許還夠。再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守陵的太妃不見了,家里不得連坐。”
“可不是!”彤云往瓶里添了點水,垂著眼道,“趁早別想那些沒用的,除非您不拿家里人的命當回事兒了。咱們再等等,沒準兒過兩天肖掌印就打發人來啦。”
等是最痛苦的事兒,可除了等也沒別的辦法。不過靜下心來,仗著肖鐸的排頭,日子倒也過得。每天誦經禮佛,剩下的時間還能串串門子。
天氣轉暖,自己是沒覺得,草叢里的蟲蝥卻開聲兒了,長短相接,鳴得抑揚頓挫。音樓喜歡在傍晚時分到轉轉,帝后的陵寢有人打點,寶頂前后連一片枯葉都看不見。妃嬪的墓園較為偏僻,那些小小的墳塋簇擁在一起,有時長了草,也不見有誰來清理。從神道下來,每常遠兜遠轉過去看看,靜靜站一陣子,心里不覺得害怕,只到悲哀。
也沒數時候,大概過了有十來日,某一天從隆恩殿后穿行,遠遠看見高從陪著一個人從七孔橋上過來。那人穿皂紗團領常服,腰上束玉帶,影在夕下拉得很長。音樓無法形容當時的心了,簡直像撥云見日,一道照進心里來。
掌對彤云笑,“瞧瞧,咱們的救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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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謝!
孝髻,即白(髟狄)髻,上面可以戴素銀頭面。明代在喪禮及守孝期間頭戴孝髻(或用白布包頭),穿白或孝
、孝(麻布),即使是會客、出行或在一些吉禮場合仍不變裝束,以示有服在。
☆、墻外道
高從哪里知道他們那些底,他滿以為那位刮的端太妃是肖鐸的對食,見他們督主來了一心想著邀功,見針地描述音樓在泰陵到的高等待遇。
肖鐸問:“娘娘這陣子好不好?”
高從覺得證據更確鑿了,要不怎麼不問別人問?他笑得花一樣,點頭哈腰道:“都好,督主不必憂心。娘娘是奴婢見過的最看得開的人,好幾位同來的太妃頭幾天連飯都吃不下,娘娘不是的,要吃要喝,一點兒沒虧待自己。奴婢就想啊,這樣的人天生命好,果不其然,后來打聽著了,有督主護佑著,娘娘可不是不幸中的萬幸麼!”
肖鐸一哂,“你怎麼知道有我護佑著?”
“您今兒來不是為了端太妃?”高從笑道,“要沒有娘娘親口示下,奴婢們也不敢胡猜。娘娘說了,和您有,要的東西都記在您賬上……嘿嘿,奴婢們自不敢問您討要那些小錢兒,不過知道娘娘手頭上不方便,特意的對老人家多多拂照,到底念著督主對奴婢的恩典。想當初奴婢快給趙無量打死了,還是督主發話饒了奴婢小命,讓奴婢到泰陵來管事,奴婢如今活得這麼滋潤,全有賴督主的恩典。督主在城里要什麼有什麼,奴婢沒回報督主,如今太妃在跟前兒,奴婢必定剪干凈指甲小心托著,孝敬太妃就是孝敬督主,奴婢都知道的。”
肖鐸覺得奇怪,什麼時候和好到那種程度,還仗著他的名頭賒上了賬?他道:“太妃這麼說的?全記在我頭上?”
“可不!”高從顛顛兒道,“您瞧太妃和你一點兒不見外,奴婢們瞧在眼里,更不敢怠慢了。”
他撇一笑,這人倒會順桿兒爬,見過幾回面全是有求于他,搭理搭理就著當令箭,在這些太監面前吆五喝六,弄得人家真以為是那麼回事了。大概不知道,但凡和太監走得近的,到了別人眼里口里,無非就是那種關系。倒一點兒不在意,這麼看得開的也見。
他懶得多費口舌,既然都不在意,自己是個男人家,還計較那些麼!因道:“伙房那頭的虧空不能讓你背,欠的那些帳,回頭我人給你送來。”
那錢原本就在度外的,能收回來最好,收不回來也無所謂。高從手道,“督主您忒揪細了,那麼點子錢算什麼!奴婢小氣出了名兒不假,可也分得清什麼時候該算計,什麼時候該做人。您別介,別放在心上,奴婢能出一把力,是奴婢對您的一片心意。您再使人送回來,那不是打奴婢的臉麼!”
肖鐸笑了笑,舒展的眉眼,全然不像在宮里的時候那樣繃著。他環顧晚霞里的山,人在此間,多不稱意都淡了。現在看來,要是能長長久久遁世,其實也是造化。他嘆了口氣,對別人來說也許可行,他這里卻難撂手。有句大白話,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既然一只腳邁進來了,再想全而退是不能夠了。
高從邊引他下七拱橋邊覷他臉,“先頭大約是奴婢猜錯了,那今兒督主駕臨是有旁的差遣?”
他唔了聲,“沒猜錯,確實是為端太妃的事來。”
才說完就看見銅爐鼎邊上站了個人,穿麻對襟,落日余暉從背后照過來,臉孔背著,型廓卻有種脆的。離得遠,并不確定是否對上視線,然而有種異樣的覺激靈靈過心頭,像老人,真如說的那樣很深似的。
快步趕上來,笑靨如花,“肖廠臣,你來了?”
他低頭看,帶著平常一貫的神,既近且遠地微笑,“娘娘是在等微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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