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想提那些事。
“為夫自然是做了些事的,這些喜果就是為夫一顆一顆親自選出來的。”步惜歡將掌心裡的那兩顆花生果兒托得穩穩的,似待掌上明珠。
暮青低著頭,隻笑不語,一點兒都不懷疑他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日子急了些,趕不出兩喜袍來,隻好裁了一龍袍子。夫妻本是同,同袍同衿,共枕一衾,如此想來也是極好。為夫特意擇了月圓之夜,人世間的事難求圓滿,可今夜至有一樣是圓滿的,沒有四海之賀,亦有天地為鑒。”
暮青聽得眼熱,將他的用心猜出了那麼多,卻依舊沒能猜全。
“不求四海之賀,但求天地為鑒。”暮青聲音不高,卻可聞堅毅之,他的心意貴比天地四海不換,已知足,別無他求。
步惜歡聞言,邊噙著的笑意深了些,那目似一泓甘泉,裡卻暗藏風濤,矜貴之氣懾人。
他知道不在意,但他想給。男兒在世,可忍辱負重,卻不可妻兒人輕慢。是他的發妻,縱然今日隻剩半壁江山,他今生也會許一個天下,許一世名分,許天下擁戴四海來賀!
暮青轉捧來一隻牡丹如意盤,將新褥上的喜果收拾了起來,而後俯細細整理被褥,月華照著青,青剪著窗影,歲月靜好當如此刻。
步惜歡往窗邊疊著的新被上倚了倚,借著月目不轉睛地欣賞春。
暮青整理好被褥,一抬頭就看見男子賴在錦被裡,登徒子似的盯著前,邊噙著的笑意好不欠打。
他的袍太過寬大,而裡又未著小裳,俯時襟鬆垂春畢,下意識地攏襟,不管男子的目如何幽怨,隻把手一,道:“拿來。”
“嗯?”他的聲音倦倦的,好似剛睡醒。
“你打算攥著手中之房?”瞥了眼他的掌心。
步惜歡笑了聲,“此可不能隨意收放,得需講究些。”
怎麼這麼多講究?
暮青了眉心,暗自慶幸未在宮中親,不然定要覺得遭罪。
隻見步惜歡從被下出塊錦帕來,將那兩顆花生果兒包住,仔仔細細地疊好帕子,傾擱到喜枕之下,笑地道:“房花燭夜,新人共枕眠,今夜榻上行春雨,來年屋裡聽娃兒笑。”
似暮青這般清冷的人,聽見此話竟也忍不住笑了聲,“哪兒學來的!”
“跟娘子府中之人學的,娘子若惱,可莫要惱為夫。”步惜歡的眸波一泉春水似的,說話間便來牽暮青的手。
暮青一聽就知是楊氏,怎會惱他?隻是今夜他提起楊氏幾回,倒想起一件事來,“你老實說,今夜我們圓房之事……可是全軍都知道了?”
他命人製喜袍,又命人佈置房,今夜江上還有一出戲在演,舟上都是水師將士,想來全軍都知道他們要圓房,唯有被矇在鼓裏。
“此乃大喜之事,自是要遍告全軍,今夜同慶。”步惜歡笑道,隻是笑意頗深,顯然有未盡之言——豈止全軍知曉,此事已傳遍江北,京中也已知曉,不待大軍過江便會天下皆知。
他與早已親,圓房乃天經地義之事,不可遮遮掩掩,不然便與茍合無異。乃兒,他怎能讓擔此名聲,將來被人輕看?他早在數日前就命人將一封親筆詔文送到了上陵刺史府裡,命府張詔文,籌備大婚用,刺史府及郡王府因擔憂人質安危不敢不從,想來最近盛京那邊的軍報必已多如雪片,因為發往上陵的詔書隻是明麵兒上的,他暗地裡早已命人將謄寫的詔書發往江北各州縣了,下陵、青州、越州、葛州,乃至盛京,昨日為止都已出詔書,此事已然朝野皆知了。
他們的婚事元修不會坐視不理,但他想理會可不容易。百剛剛經歷過府邸之劫,詔書去了盛京府衙外,必令百細思恐極,齊奏宮裡徹查京中。元修若不理會,百必定吵擾不休,眼下國剛生政事繁多,元修倚仗百之還多,很難違背眾意。
但世上之事就怕萬一,若有萬一,今夜也有一場好戲等著“貴客”前來。
步惜歡並不打算提這些事,他不想今夜被外事煩擾。
暮青看得出步惜歡有話沒說,卻以為他按捺不提的是全軍同慶之事。在這南下的時期,夜裡鬆懈乃軍中大忌,很可能會釀大禍,不信步惜歡會如此大意,也不信韓其初等人會同意如此犯險胡鬧,今夜江上的形足可證明所謂的“全軍同慶”可能是故意為之。
“娘子莫要多思,需知**一刻值千金,時辰不早了,你我該安歇了。”步惜歡不知何時取了一副龍酒盅來,酒已斟滿,醇香人,“雖然已喝過合巹酒,但今夜為夫還想和娘子再喝一回。”
暮青將盅接了過來,沒再問——何必再問?信他。
不懂酒,不知這酒是何所釀,聞之醇香,品來卻不濃烈辣,味甘清冽,暗含淡淡的果子香,許是他知道不擅飲酒,特命人備的果酒。
一杯酒飲盡,將酒盅收起,回時見他定定的目,月引人迷醉,拜堂那夜的種種猶在眼前,今夜他們是真要有夫妻之實了。
他抬手為梳理臉旁的發,溫暖的指腹著的臉頰,惹得低了低頭。
“我來。”道。
“……嗯?”他隻顧看著,竟一時沒反應過來,隻瞧見龍袖下探出一截春指,徑直勾來他腰間,纏住他的帶輕輕一拽。
裳下之景不似玉雪,卻如明珠,男子披著一層紅裳一層月倚坐在窗邊,一枝玉蘭窗花映在容上,這一刻的風華彷彿驚艷了歲月,亦令在這般夜裡悸失神,不自地了。
兩人一同輕,目相接時,窗外無風,月寂。
這一夜的記憶對兩人來說有那麼一刻的空白,誰也記不起何時共枕了新被,隻記得月如川瀉窗來,窗外無風窗自,枕旁的玉如意上纏著兩縷烏發,香囊的氣味有些清苦。
新被低蓋,在上,玉背似雪,清冷難化,隻待玉緣人。男子探新被裡,得一手晨,聽見清音低轉,似天籟。
說好了來,到頭來仍是他主導。
的懊惱之態他看不見,卻能覺出他膛的微震。
他的愉悅咬牙切齒,奈何未能全然擺夢魘,無力翻,唯有牙關得力。
步惜歡敏銳地察覺出暮青的銳氣,急忙息了力才沒傷著。的氣力不大,銳氣那般盛,下牙時卻未用盡氣力,顯然捨不得他疼。
但仍了他的氣息。
月灑在枕邊,男子的眉心凝起一道玉川,鎖濃,卻難關住春意,那眼眸似開微合,眸波渾如暗河,波濤聚,勢雖斂,卻懾人心魄。
暮青不懼,許久才抬頭,見男子明玉骨,鎖骨如橫貫天闕上玉橋,那勢不似人間風景,卻落了人間花紅。那片落花紅艷艷如雨後海棠,飄零在玉橋上,如人間玉臂上的一點硃砂,刺進眼裡,烙在心頭,就此了一生裡最惦念難忘的風景。
隻是慣煞風景,他玉骨上烙下的那一點朱紅則矣,卻偏偏留了兩排彎月般的牙印,彷彿小畫下的領地,以此宣示他是的獨屬之,誰也不得覬覦。
步惜歡啞然失笑,笑裡滿含寵縱,任由俯視他,而他也借機欣賞著,看著看著,不由興味地一笑。
“有何可笑的?”明知他一笑準沒好事,暮青仍然好奇,就想知道這人的下限在何。
“為夫覺得今夜在穀中所言之事有差,與其命尚局在肚兜上繡製木蘭花,倒不如為夫為娘子畫一枝。”步惜歡懶洋洋地笑道,“這般春景若是夜夜可賞,必能時時春夢裡……”
“從此君王不早朝?”暮青斜睨著步惜歡,胡接了一句。
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就沒有下限!
“家有嚴妻,為夫哪敢?再說了,縱然為夫不在意昏君罵名,也在意娘子的譽。”步惜歡笑了聲,似真似假地道,“為夫真擔心娘子婚後終日想著獄事冤案,琢磨些新鮮花樣兒也是怕娘子婚後久了會嫌日子乏味,待為夫淡了。”
“不會。”看得出他真有此憂,也知道此憂從何而來。
父王待母妃便是如此,母妃出書香門第,生得弱,卻有幾分書香子的清傲之氣,不願低眉笑以侍夫,又因夫君貪而意難平,如此多年,待人愈發寡淡疏離,連在嫡子麵前也甚展歡。步惜歡時隻怕沒想法子逗母親開懷,隻是那時年,他並沒有開解母親心結的能力,如今更是子養而親不待。正因他時在王府裡太過寂寞,此後困於宮中又盼親太久,如今才會在意如此之深。他變著花樣兒地逗,不過是因之中的清冷孤傲與母妃有些像,甚至連兒長為何都不懂。他怕不開懷,怕後悔錯嫁於他,因此耐著子教寵縱容,把這世間權貴男子難給子的尊重和自由都給,隻盼此生歡喜。